太子
銀粟漫天,落在清瘦的身影上。 伶仃單薄的肩頭載著薄薄一片雪,卻仿佛重得能將她壓倒似,楚亦實在耐不住胸口的癢意,在后頭停下咳嗽幾聲。 “走快些?!?/br> 意料之中的催促聲在前方響起,楚亦低聲應著。 她勉強走快兩步,鼻子灌入冷風后忽然變得酸澀,楚亦按捺不適,卻又被一陣冷風吹得哆嗦停下。 “怎么停了?”女使在前方催趕著,見楚亦走得極為緩慢,不耐煩地向她那走去,伸手推搡。 楚亦一時沒站穩,被她推得踉蹌摔倒在長廊下。 膝上和手掌隱隱有痛意傳來,她猜是破皮了,可楚亦知道,即便說出來也無用。 她舔了舔干澀的唇,竭力忍耐喉頭如卡著刀子般的痛,下意識向身旁的梨夭道歉:“對不起?!?/br> 明明是冬日,楚亦的額前卻沁滿了汗。 梨夭瞧她一副快斷氣的樣子,心下也有些害怕,怕真不小心出了人命,梨夭便沒再動她,嘴上卻也繼續道:“二小姐好心給你雇了車,你要是再不走快些,之后便自己走著去貞女觀吧?!?/br> 貞女觀… 楚亦抬起頭,瓦磚砌成的四方小框外,遼闊無垠,一枝白梅在框內顫悠。 楚亦失了神。 太高了。 合該是美的框景,在她眼里,卻成了囚籠,囿住了一片碧藍。 麻雀飛不來,花也難探出枝頭。 似她從前,也將是她的未來。 楚亦勉強打起精神起身,卻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暈沉沉的,連帶著視線一并模糊。 她抬頭睨去,便見前方站著的梨夭,身旁好似有幾塊鏡子,將梨夭分出了好幾重背影。 院子里的炭原都是被她精打細算用著的,若不是那夜衛淮一下將她的炭用了個干凈,她也不至于病成這樣。 楚亦心里頭罵他,可頭疼得要緊,胸口也沉甸甸地悶。 “梨……”楚亦剛開口,便聽到附近有踏雪的澌澌聲。 “太子殿下,小心腳下?!?/br> 聽見那方傳來聲音,她無意瞥去。 狹小的一條小路,檐下還懸著楚府喜事所結的紅燈籠,本該上鎖的朱漆敞開,兩邊的灰磚顯得更是擁擠。 最是普通不過的一條小路,卻有一道身影,隔著亂瓊碎玉,與她相望。 雪好像在這一刻下得極為緩慢,緩慢到好像停滯在對方的臉前,一切瞬間變得清楚起來。 楚亦一時半霎分不清虛幻,她下意識抬腳,想湊近看清太子的模樣,卻一下栽在雪中。 梨夭被身后的動靜嚇得回眸。 單瘦纖弱的人倒下,連掀起的風也只是略略刮起雪花。 “喂,你可別裝暈?!崩尕蔡_輕輕踢了踢楚亦,見她仍不起,便蹲下身去探她神態,卻發現楚亦的唇色白得滲人。 大公子剛成婚,此時若是府里死了人,梨夭定然要被牽連。她一聲又一聲喚著楚亦的名字,卻毫無反應。 梨夭嚇得癱坐在地,回過神要去找太醫時,便見一角水墨色的衣袍在她身前。 梨夭抬起頭,還沒看清逆光晦暝下的輪廓,便聽見他身旁有人道:“驚擾了太子殿下,還不快拉走!” 帶著雪竹的衣袂卻抬手,止住身旁小奴的話。 他蹲下身來,衣袖掠過楚亦臉頰時,帶過一陣幽香,似是雨后幽靜的竹林,水霧氤氳,又夾帶著微涼的風,拂來一片潮忽忽的濕泥味。 楚亦什么都看不清,只知有人抱起了她。 “幫我……” 細瘦的手凍得通紅,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楚亦緊握他的衣角,死死不愿松開。 楚亦卻沒注意到,胸前用黑繩戴著那塊小小的玉骨笛,從衣襟內掉了出來,更沒發現那張溫和爾雅的面容,帶著探究的眸光,一直望著她身前的小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