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有的人用一小時穿過廣場
回A市前,鞠義先去了趟香港。 她原本要和陸恩慈一起回去的,但三天前的星期一,鞠義在查看本周日程時,驚訝發現,自己多了個待辦。 周四下午兩點半,她在恒生尖沙咀分行的一個保險箱要到期了。 標紅,示意重大不可忽略。 有冇搞錯???鞠義一頭霧水,想不起自己有在香港開過這個東西,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是mama用自己名義開的,在里面存了不動產和金條。 鞠義遂欣然前往,臨走時叮囑陸恩慈,自己給她約了阿姨打掃衛生,回家后,先檢查貴重物品有否丟失。 想到陸恩慈,鞠義用力嘆了口氣。 那女人最近真的不太對勁,她好像還沒意識到,她們這個年紀,早就不能指望靠一些紙片來滿足需求。那一副內分泌失調的空虛樣子,活像是死了老公。 身邊有個熱乎乎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鞠義決定,等回了A市,就去給陸恩慈物色相親。 嗯…鑰匙…鑰匙,怎么摸不著了? 鞠義把包包重新摸了一遍,終于在夾層找到,遞進玻璃。 銀行保險箱不設備用鑰匙,一旦丟失,只能證明身份,付錢暴力破解。柜員看她找到,很是松了口氣,如釋重負接過去,對著電腦繼續走系統流程。 鞠義撐著下巴等待核對,百無聊賴,她開始盯著那枚鑰匙發呆。 一呼一吸之間,記憶似乎變得模糊,甚至發生某種變化。 鞠義困惑地眨了眨眼。 保險箱不是mama開的,這似乎,似乎……是陸恩慈的……她給了自己這枚鑰匙,在某一年的冬天。她說……不對!之前根本沒有這枚鑰匙,再說了,陸恩慈送她個保險箱干什么?……不對,不對…… 鞠義的目光從疑惑變成茫然,空白了幾秒,慢慢轉為恍然。 對,對,是這樣,是陸恩慈給她的。 她說……這里面好像放了什么東西,要她幫忙看一看。 “搞——掂了!” 柜員呼了口氣,起身和保安確認后,讓后者帶著鞠義來到對應的柜號,在安全門的門口等她。 鞠義順利找到號碼對應的中號保險箱,很絲滑地開鎖。 令人遺憾,里面沒有任何不動產與金條,只放了張薄薄的舊信紙,以及一把某醫學研究所的鑰匙。 信紙上是短短幾行字,沒有署名,唔識字跡: 「我不知道一個過去年代的廣場 從何而始,從何而終。 有的人用一小時穿過廣場, 有的用一生?!?/br> 鞠義捏著鑰匙讀了兩遍,心想,娘嘞,陸恩慈有神經病。 五千港幣一年,從十年前租到現在,就放張不知所云的紙和一把莫名其妙的鑰匙。 她父母到底留了多少遺產,能讓銀行每年扣款,都不被陸恩慈注意? 鞠義拿出手機拍下它們,發給陸恩慈。 「這東西,你還要嗎?」她問。 陸恩慈回復:「這都是什么?」 鞠義想了想,快速敲字:「好像是你的?!?/br> 「不是哦,你處理吧,拜托啦?!?/br> 鞠義長長地“嗯”了一聲,捏著那把鑰匙端詳片刻,心里慢慢又美了起來。 見證友誼就該用這種東西,她想,時間久,形狀老派,意義特殊。那么作為紀念——她翻過手機,把鑰匙掛到手機鏈上。 接著,鞠義將信紙隨便迭過幾折,揣進包包,轉身離開了銀行。 與此同時,大洋彼岸曼哈頓Lowell hotel套房主臥,那張kingsize的大床上,正在休假的紀榮從睡眠中醒轉,有些疲憊地睜開眼睛。 凌晨兩三點鐘,一片漆黑的房間里窗簾緊閉,男人摁開閱讀燈,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出神,目光流露出輕微的厭倦。 幾秒鐘后,紀榮開始意識到這一天的不同。 他摸了摸心臟,坐起來,來不及適應理解腦中出現的新信息,先拿過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快速搜索一個名字。 指腹滑過幾英寸后,搜索界面上出現一張紀榮無比熟悉、深深刻進腦海的臉。 白膚,長發,長相出眾的女孩子化著淡妝,站在標有A大?;盏闹v臺后面,正朝著鏡頭的方向微笑。 紀榮仔細地端詳這張照片,起身給team寫了封郵件,特別附上那張照片,以及照片所在界面的網址。 十五分鐘后,紀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照片拍攝的時間是三年前,她博士畢業,回母校做分享會。 她正常地讀書、上學,好好長大,沒在本科期間做過什么有關雜志的研究項目,沒有被位高權重的老男人收養,也沒有和年輕的總裁發生任何曖昧關系。 ……這是“造物主”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 普通,平凡,安全。 紀榮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說什么,想表達什么。 他只是仔細地注視她,看著她長大的樣子,當他們不再有任何時間的隔膜,不再有任何一方被迫留在原地之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紀榮喉頭緩慢地滾動著。 他按了下眼睛,捻干指腹上眼淚的痕跡,在變回四十五歲的這天清晨,將手機遞到唇邊,吻住屏幕,就像吻上一只纖細的手,以及六十余年都無法完全觸及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