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小家伙
盛暑天里,陸恩慈到市郊墓地給父母獻花。 她很久沒來了,獨自撐著傘,傘下露出半張瓷玉一樣的臉。 天氣太熱,沿著日曬的邊緣往下,冰盤浮水,瓷面白凈,從外向里慢慢濕潤起來。 父母離開太多年,陸恩慈連想念他們都要思考一會兒舊日音容。沒人護著她把她擋在身后,十七歲后腦袋完全被生活填滿,很難有時間去懷念小時候被庇佑的日子。 而現在,她又是“小時候”了。 也沒什么一定要說出口的話,除灰后把花扶好,就只是站著。陸恩慈停留了大半小時,獨自回到車上,放平座位躺了一會兒。 她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后視鏡下面掛了個Q版小人的彩窗掛件,如果紀榮在,立即就能認出來這是他自己。 他一直抗拒看到自己的二維形象被陸恩慈印制成花花綠綠的實物,而后精神污染般地以各種形式出現在生活里。 也是因為這幾天男人不在,恩慈才敢把掛件扣回去。 穿西裝,頭發像小獅子一樣蓬松的QQ人輕輕晃動,陸恩慈枕著頸枕,望著它出神。 她在紀榮身上寄托了對父和母這兩種需要,叫他那些亂七八糟的稱呼,是必然的事。 萬丈高樓平地起,一夜回到解放前。想起前陣子剛走進高中教室的感覺,陸恩慈心中只有兩個字。 想死。 手機在副駕上震,她側身去拿,發現是紀榮來電。 “喂?”陸恩慈不覺側過身,枕著胳膊和他說話。 紀榮那里很安靜,現在的時間,他可能在酒店休息,如果工作在晚上,他會挑在下午到健身房練背。 “把后視鏡上的小玩意兒摘掉?!蹦腥岁幓瓴簧⒌孛钏?,情緒十分穩定。 陸恩慈一怔,撐起身體在車里環視一周,沒找到攝像頭在哪兒。 她慶幸自己剛才沒偷偷哭。 紀榮的語氣聽起來溫和,于是她的聲音也不自覺柔軟下來:“你就這么愛監視我嗎?” 說著,還是把它取下來,壓在抽紙下面。 “最近學校里還習慣嗎?” 他并不說車里監控在哪兒,轉而關心她的“本升高”生活:“徐棲給我看了圖片,你站在講臺上的樣子……” “我發表,怎么了?” 陸恩慈躺回去,寬大的襯衫裹住深藍色校裙,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小家伙,還發表…” 紀榮很輕地嗤笑一聲:“跟個小大人一樣?!?/br> 陸恩慈聽得手掌發熱。這人到底在說什么…… “有認識新朋友嗎?”他又問。 陸恩慈閉著眼答他:“有,但都比我考得好?!?/br> 這似乎戳中了她傾訴的渴望,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很需要兩性交流的那類。女孩子話開始多起來,把自己所有做錯的題都申辯了一遍。 “原本想考個一本就算交差……可這樣上半年,說不定我能上A大?!彼W宰聊ブ?。 紀榮笑笑:“那我們豈不是要做校友?” 陸恩慈怔了下,概因這倒不是她設定的。她只在心里默認紀榮絕不是中專男之類云云:“你多少分哪?” 紀榮耐心敷衍:“我并不是通過考試升學的?!?/br> “……”陸恩慈道:“真討厭?!?/br> 沉默片刻,她終于忍不住問:“紀……紀榮,你半個月沒回來了,今天突然打電話過來,到底有什么事?” 那天紀榮離開,原本說四天回來,可四天又四天,陸恩慈每天忙著補已經遺忘的高中知識點,幾乎熬出黑眼圈,等她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近一月不見面。 有種的紀榮可以一月不發泄性欲,他似乎很忙,徐棲也是偶爾出現,幫陸恩慈打點學業上的事情。 夏天最熱的日子里,人總是像蟬一般躁動,距離出伏還有一兩周,陸恩慈頻頻在晚上醒來,開了空調也渾身是汗,空虛地找寬闊的胸口和溫度,這才隱約意識到,紀榮在吊著她。 他不知她生前的年紀,可人在二十五歲后受激素影響,那種熟女心理上不自知也無法掩飾的渴望,紀榮或許早就看出來了。 所以他們床上合拍。 所以陸恩慈會掛小人掛件,并捏住它的腦袋思念正主。 他不為情欲所困的狀態無限逼近完美,很會拿捏人,知道怎么吊著欲求不滿的小女孩央求親近,即便一個月前她還總是推開他。 “現在愿意了嗎?”紀榮開口。 什么? 紀榮聽懂她的沉默,好心解釋:“我是說,現在愿意做了嗎?” 陸恩慈一怔,低頭視線里自己還穿著高中校服裙,他就說這樣的話。 “……所以你不是不cao女學生?!?/br> “別說得這么難聽,”陸恩慈聽到他似乎起身,隨后水流聲響起。 “你在干嘛?”她問。 “唔…”紀榮模糊地哼了聲,陸恩慈聽到他講話,慢條斯理的,語氣還是與剛才一樣,并無異常: “我在自慰。已經結束了?!?/br> 陸恩慈終于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打電話,以及現在,他到底在用水沖什么了。 車開出停車場,她惱紀榮這種一本正經的輕浮,紅著臉裝聽不到,一句話都不肯再說。 “你以為我愿意這樣發情嗎?”紀榮語氣很淡,饜足與倦怠并存。 他道:“我大概從十六七歲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所能接觸到的同齡人,早在十七歲就已經和不下十個女孩約會,培養兩性相處的經驗了。 “只有我不是。我發現我很難對別人勃起,這種事,我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br> “然后呢?” “我開始做夢,夢見你,看你是怎么寫那些東西,畫那些東西。 “夢醒后我會自慰,因為那是少數有勃起欲望的時間。我也試過和別人約會,但似乎無論和誰開始,都像是又背叛了你一次?!?/br> 他把總結說得像是情話,似乎是無心,又像有意: “恩慈,你早該交給我一份述職報告了…好好交待一下那些時間里,你都在做什么?!?/br> 陸恩慈一怔。他好像很少這么叫她。 正琢磨著少一個字的稱呼其魅力究竟從何而來,紀榮已經平淡地轉移話題了。 “在生理期嗎?”他問。 “不在,這個月提前了?!标懚鞔葠灺暤溃骸澳阋墒裁??” “我讓徐棲接你去江悅灣,” 紀榮看著面前屏幕上那張糾結的小臉,十分之溫和地開口,告知她道:“今晚我會回來一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