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流淚眼
話音剛落,陳榆忽然被反手壓在了身下,抬眸對上不知何時睜開眼的宋池。 “不用試了,”他聲音有著剛剛睡醒的微啞,“……裝不了太久的,又不是木頭做的?!?/br> 遲早會露餡。 “那你裝睡做什么?”陳榆不解道。 “想看看陳榆你還想對我做什么,”宋池貼著她的臉側,壓在她身上,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會我多親親我,沒想到你……” 有意省略掉的話反倒勾出了意味不明的含義,陳榆被這么一說,頭一次有些尷尬。 “你不喜歡嗎?”她故意問,帶了點惱意。 “喜歡,”宋池放柔了聲音,“但還是喜歡陳榆你多親親我?!?/br> 他抱著陳榆,平復方才燃起的燥意。 陳榆被他抱得太緊,在這樣溫度的夜晚,仍能被他抱出一層薄汗。 “宋池,松開一點?!?/br> 愛和喜歡有時候會轉化成一種難以抑制的欲望,無關性和其它,就像此時,宋池用力抱著陳榆,隱忍著沒有用更多的力氣,如果可以,他希望人們能夠把彼此的骨頭拆開然后重組到一起,永遠不分開。 “陳榆,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二十歲,叁十歲,四十歲,五十歲……一直到一百歲,”宋池數著人一輩子的長度,“永遠都不分開?!?/br> 黑暗中,宋池翻騰著內心的渴望,兩人胸膛緊貼著,隔著血rou共享心跳,一聲一聲,沉悶地響著。 陳榆不知道宋池為什么會提起這么遙遠的未來,她怔愣片刻后問,“那一百年以后呢?” “總會有一個人先進墳墓?!?/br> 陳榆對這樣的未來總有著最現實的設想,宋池無奈地笑了笑,“一定是我先進墳墓?!?/br> “為什么?”她不是很認同,“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先?” “如果……”宋池有些討厭陳榆這個假設,“沒有如果?!?/br> 如果她成了一堆尸骨,那么他也會是一樣,他不會讓她一個人去陌生的地方。 陳榆常常想未來,但從未思考過死亡,畢竟她還太年輕,死亡對她來說太遙遠了,可是眼下這個瞬間,她卻覺得宋池一直在想這件事。 “宋池,你是不是變成鬼了也會跟著我?”陳榆提出她的懷疑。 宋池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抱著她。 面對他的沉默,陳榆伸手揪住他腦后的頭發,讓他看著自己,“你真這么想?”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陳榆并不驚訝宋池這么想,也并不討厭,但她還是覺得有點別扭,輕聲道,“陰魂不散?!?/br> 能夠說出來的東西只是一個角落,宋池的心底層層迭迭堆積了太多未說的話,他自己都理不清。 變成鬼也要跟著陳榆是他覺得理所應當的事情,剩下的他沒有告訴陳榆,不止變成鬼。 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他都要跟著她。 “你想過自己的一百歲嗎?”陳榆在他懷里動了動,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 “想過?!?/br> 他覺得一百歲有些遠,可能自己活不到那個時候,但他的確想過。 在他的幻想里,他應該會靠在陳榆的懷里,頭發全白,皺紋爬滿他的臉,也可能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 “然后呢?”陳榆繼續問。 “然后安靜地死去?!?/br> 宋池說得無比平靜,似乎對這樣的結局非常滿意。 “就像現在這樣,”他親了親陳榆的額頭。 聽著她的聲音,握著她的手,慢慢地迎接死亡。 “會哭嗎?” “會吧,如果在你懷里的話?!彼纬卣J真思考這個問題,“會流幸福的淚?!?/br> 房間內沒有一盞燈,陳榆只能看清宋池模糊的輪廓,看不清他細微的表情,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她抬手朝他臉上摸去,指腹摸到了一點點濕潤,在眼角的位置。 夜晚有夜晚的好處,能讓人放下防備,靜靜地說平日說不出口的話,流不合時宜的眼淚。 陳榆緩慢地眨了眨眼問,“怎么現在就哭了?”從現在開始流淚到一百歲,“眼淚不會流干嗎?” 她擦干凈宋池眼角的淚,指腹重新變得干燥,但她錯覺宋池還是在流淚,只是淚不在眼睛,而是從心臟某個縫隙緩緩流出,一刻不停。 陳榆想起了以前跟朋友一起玩塔羅牌,她看著朋友在那么多牌里抽取擺列,最后從圖案里解讀她看見的事情。 她不懂塔羅牌,對預知也沒有太多興趣,為了不打擾朋友的興致,她隨手抽了一張牌問,“這個叫什么?” “世界,”朋友看了一眼,“一張大阿卡納?!?/br> “什么意思?” “每個人的理解都不太一樣?!迸笥鸦卮鸬煤芎?。 “那你的理解是什么?” “圓滿?!?/br> 陳榆記住這個關鍵詞,低頭去看手里的牌,雙手拿著權杖的女人處于圓環中央,她試圖在上面看出“圓滿”這兩個字,但她什么也沒看出來。 不過幾年后的這個夜晚,她好像懂得了沒能從塔羅中看出的意義,圓滿或許就是這樣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