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凌晨雨停
陳榆坐在一旁,看著宋池將項圈仔細地收好,她忽然間覺得,宋池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哄的人,說幾句好話,他就能自己安慰自己。 她不想宋池繼續戴那條舊項圈,更多是因為她的喜好,并不是真的覺得它重要,但她學會了少說真話,同樣,她也不覺得自己在說假話。 因為那些真假摻半的話,她是為了宋池學會的。 “宋池,”她向宋池靠近,把兩人本就親密的距離壓縮得更近,“畢業快樂?!?/br> 稍顯遲到的畢業快樂傳到宋池耳朵,他微愣一瞬,下意識往前湊了湊,陳榆猜他可能是想吻她,但不知為何停住了。 結果沒等她想明白,吻便落了下來。 此刻她才反應過來,方才那瞬間的停頓,只是宋池的試探。宋池的吻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柔的,除了偶爾失控。 沙發的角落,在漫長潮熱的吻里變成了一灘沼澤,陳榆仿佛失重,不得不用手臂去纏宋池的脖子,好讓自己不至于陷落得更深。 凌晨雨停的時候,陳榆才能夠重新大口呼吸,宋池將頭埋在她肩頸處喘息,一會兒后又用鼻尖去蹭她的臉頰。 宋池喜歡聞她,像是人類天然會用動物屬性去感受最親密的人,嗅覺和觸覺就是宋池感受她的方式之一。 安靜的房間,宋池從背后懷抱她,初夏夜晚的涼風落在兩人身上,陳榆閉了閉眼,忽然問道,“宋池,小寶最近怎么樣?好久沒見過它了,它有長胖嗎?” 似乎沒有料到陳榆會忽然提起小寶,宋池在片刻遲疑后,認真回答說,“小寶最近很好,跟以前一樣,長胖了一點點,不太明顯?!?/br> “那就好,”陳榆翻了個身,跟宋池面對面,兩人呼吸交纏,“那小寶喜歡那串鈴鐺嗎……我之前托人給它掛上的那個?!?/br> 雖然在此之前,她沒有跟宋池提過那串鈴鐺,但她知道宋池肯定發現了它的存在,也知道宋池會去打聽是誰送來了這串鈴鐺。 不過陳榆仍有疑問,就是宋池同樣沒有跟她提起過。 “那串鈴鐺,小寶很喜歡?!彼纬孛黠@猶豫了一瞬,接著問,“……為什么會給它買那串鈴鐺?” “因為找不到你,”想起那幾次無功而返,她平靜道,“后來看見小寶還待在燒烤店,我就給它買了個玩具?!?/br> 那串買給小寶的鈴鐺,某種程度上,算是陳榆買給宋池的鈴鐺。 事實上也是如此,鈴鐺并沒有待在小寶的籠子外面,而是被宋池拿回了房間,掛在了自己的床頭。 不過他撒了個謊,假裝鈴鐺還在小寶那里,并沒有被他拿走。 宋池那雙漂亮眼睛撒謊時總是會不自覺多眨一下眼,陳榆看見了,但她裝作沒有看見,選擇不去揭穿人和兔子搶鈴鐺的謊言。 “你暑假還會去燒烤店打工嗎?”陳榆問起這個夏天的安排。 “暫時不會。會去做其它兼職?!?/br> “其它兼職?” “嗯?!彼纬匚罩愑艿氖?,指腹摩挲著她的小拇指,“可能會去做家教?!?/br> “有人聯系你了嗎?” 宋池點點頭,“李老師給我介紹的,給一個初叁的男生補數學?!?/br> 李老師是宋池的班主任,平日里對宋池照顧頗多。 “多久開始?” “后天?!?/br> 對于宋池來說,這個夏天似乎跟游玩放松無關,他需要掐著時間盡可能的賺錢。 兩人就這么緊挨著,擠在沙發上,忘了去房間,或許是提起了夏天,陳榆的話比往常多了一點,斷斷續續地跟宋池說起她童年的暑假,也會這樣擠在沙發深處,跟表姐肩靠肩地看電視。 很多記憶都變得模糊,陳榆只記得表姐的頭發落在她的肩上,還有耳邊嗡嗡作響的空調聲音。 “那時候每到暑假,我都會去找她,讓她陪我玩?!标愑茉谒纬貞牙锷炝藗€懶腰,“除了jiejie,還有其它玩伴,每天換著花樣聚在一起,可惜都沒聯系了?!?/br> 說到這里,陳榆嘆了口氣,“慢慢長大一些后,暑假我也見不到表姐了,她總是有各種事情?!?/br> 話題再次回到彼此的童年,這次陳榆沒有再主動問宋池,只是自顧自的講自己的過往。 宋池靜靜聽著,在陳榆說完后破天荒開口,“我小時候……” 他好像很不習慣用這樣的句式開頭,生硬地重復了一遍,“我小時候……經常一個人?!?/br> 宋池童年生活的那個小鎮,夏天的雨會順著濃綠的樹蔭潑下來,樓下的青苔肆意生長,幽深暗綠的植物從雨水中不斷汲取養分,沿著磚縫一直長到一樓住戶的門前。 “夏天總是下雨,下雨的時候天很暗,屋子里也不會開燈,有時候mama不在家,我就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直到她回來?!?/br> 宋池的聲音漸弱,好像在說一些不確定的記憶,“mama回來的時候,偶爾會帶一些零食給我……然后,屋子里的燈會被打開?!?/br> “再然后呢?”陳榆問。 “再然后,mama會進廚房做晚飯?!?/br> 只開了一盞燈的昏暗客廳和廚房透出來的暖光,是傍晚時分那間小小屋子的全部光亮。 “十歲那年宋威從外地回來了,他說他買了一個房子城郊那邊的房子?!?/br> 宋池記得他們從小鎮搬走的那天是個晴天,午后的高溫烘烤著水泥地面,他一個人站在門口,熱浪中有汽車的尾氣味道。 “你在那邊住了多久?”陳榆問。 “不到叁年?!?/br> 從宋池搬到c城后,譚山便經常讓他去燒烤店幫忙,那時候的宋池瘦瘦小小的,連端個餐盤都端不穩,好在譚山管飯,能讓宋池長身體的時候不至于挨餓。 到了宋池初一那年,譚山讓他從那個家里搬出來,住進了燒烤店。 “為什么?”聽到這里,陳榆有一些不解。 “因為他擔心我會死在宋威手里?!?/br> 叁年里,宋威最大的樂趣就是在章葉面前用皮帶抽打宋池,把他后背打得血rou模糊,算著時間,等那些傷口剛剛結痂,再讓那些血rou重新翻開。 宋威知道章葉不敢頂撞他,她聽不見也說不出來,只能木然恐慌地看著一切,看著宋池后背被血浸透。 偏遠的城郊,無論白天黑夜都沒什么人經過,僅有的幾戶住戶早就習慣了宋池家中傳來的毆打聲,沒有人有任何異議,有人第二天清晨看見宋池時,甚至驚訝于他還能起身。 宋池就讀的那所小學,快要瀕臨倒閉,老師自顧不暇,發現宋池常常不來學校,給他家里打過兩次電話,很快便厭煩對付電話那頭的酒鬼男人,任由宋池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