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八,為了躺贏肝技能 第138節
忍不住的,他又想起自己去西陽市時,從那里選的一個節目。 就是那個拉二胡的少年,一把簡單的二胡,拉出來了天籟之音。不夸張的說,這幾天他睡覺的時候,都感覺自己耳邊還能傳來那首歡快的二胡曲。 早上醒來回憶一下,一直到上班前,心情都特別好——因為最近選節目的事情,他們這些去外邊跑的人辛辛苦苦,結果回來被告知節目選定了,一切都是白忙,所以最近上班的心情如同上墳,已經不是一首曲子能挽救的了。 他覺得這種感覺,肯定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當時和他同去的同事,肯定也有這種感覺。 要不然也不會在大家都認為只有單人獨奏的二胡,不大可能被選上的情況下,依然很統一的全票贊同了讓那個少年來這里參加競選。 就挺可惜的。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報幕員報出了二胡獨奏。 可惜歸可惜,不過能再聽一遍,感覺也不錯。 陳廷柱瞬間打起了精神,有些時候好音樂真的能治愈人的,他準備借著今天少年的演奏,治愈一下最近因為那些紛紛擾擾人間事,讓自己變得極度糟糕的情緒。 …… 不過,等那個少年提著二胡上來的時候,陳廷柱忽然有些擔心。 這孩子,是不是有點怯場,或者是因為太重視這次競選,崩的有點太緊了,看那一張小帥臉上,都沒什么表情呀! 可別表演砸了??! 我可還指望聽上你的一首曲子,過上幾天心情好的日子呢! 不過看那少年還算從容,上臺后先致謝,而后很淡定往那里一坐,氣定神閑的,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 陳廷柱覺得穩了,他換了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一點,也氣定神閑的,準備傾聽他認為最好聽的二胡曲。 這可是未來幾天都能讓自己心情好好的曲子,要認真點聽。 …… 下一刻,嘶啞嗚咽的二胡聲忽然響起,就像一陣風似的,悄無聲息地就吹了過來。 不是來自原野那帶著花香帶著鳥鳴的春風,不是夏天那帶著青草香味和蟬鳴的暖風,也不是那秋天,雖然蕭瑟可又有豐收味道的微涼的風…… 有點像陰沉的天色下,那并不很猛烈,偏偏讓人能感覺到徹骨寒意的,來自冬天的風。 它并不是從原野中吹來的帶上了自然氣息的風,也不是在城市里熙攘的風,而是仿佛從某處經歷過無數次大戰,如今早已經白骨皚皚的古戰場,甚至白骨都已經被風吹散的荒涼之地吹過來,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茫然…… 那風兒吹過黑褐色的土地,吹過早已經枯死的老樹,吹過空中盤旋的漆黑的老鴉…… 風兒吹過地上偶爾露出的一截白色的骨頭,仿佛帶著那尸骨主人曾經的不甘,曾經的眷戀,曾經的對家鄉的懷念,又接著吹向了遠方。 繞樹三匝,無枝可依的老鴉,在風中瑟瑟發抖著,偶爾發出凄厲的叫聲。 風兒就這么帶走了那一絲凄厲,吹過了那道緩緩流淌,河水都因為河底的白骨,泛著冷光的小河,繼續吹向了遠方,仿佛是在尋找著什么。 是要讓那白骨的思念,送回到某個小山腳下,破敗荒涼的小村莊嗎? 又或者是某處小城中,白天里翹首以待對鏡自哀,晚上夢中亦落淚的小婦人的枕邊,告訴她,思念的那個人兒,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 陳廷柱忽然挺不住了。 他的腦子這一刻有些呆滯,甚至都來不及去想為什么這個少年,會選擇這么一首曲子,就已經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他想到了那些年里,自己曾經魂繞夢牽的小村莊,那里有自己的童年,可自己如今人到中年,再也顧不上去多想那里,只知道每日里為了生活,為了所謂的幸福,勾心斗角,半生蹉跎。 二胡那咿咿呀呀的聲音,依然如同無處不在的風兒一般,在他耳邊回響。 他似乎又想到了許多。 他想到了,曾經他也是這么一個少年,對著未來充滿了希望。有一天,他曾經在院里,在兩雙慈愛的眼睛的注視下,種下了一棵小棗樹。 當時他還很開心的說,等以后棗樹長大了,他就讓所有人吃上自己種出來的棗子。 現在棗樹已經長大了! 只是那兩雙慈愛的眼睛,就在棗樹一天天的長大中,從清澈變成了渾濁,唯一不變的,只有里面蘊藏的關切和愛意。 再后來,棗樹越長越大,越來越高,逐漸長成了挺拔的大樹。 每年到了春天,它就長出了無數的綠葉,然后開出一樹小花,再結出滿樹的青棗。 當風兒吹過,棗子紅了。 可是他想再見到那兩雙慈祥的目光,卻只能在午夜夢回。 如今又是到了收獲的季節,曾經的這個時候,他喜歡看著人們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在小院里,在棗樹下,打磨著鐮刀。 有個熟悉的身影,總是習慣性地在磨好鐮刀之后,用大拇指輕輕地在刀刃上面摸一下,然后吹一下,而后就會露出幸福的笑容。 而另一個身影,就眼角含笑地遞上草帽,然后再去準備上一大壺涼茶和毛巾。 可是如今,能讓想起的,只有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的麥田里,兩個相依相偎的小土包,一如當年他們相伴著,拉著板車,帶著鐮刀,走向小村外的麥田。 …… 陳廷柱揉了一下眼睛,覺得眼睛很是酸澀。 人到中年,他已經覺得自己看慣了一切,可是當回憶里的畫面一閃而過,他就仿佛心臟被子彈重重的擊中了一樣。 不知不覺的,他覺得胸口像被嵌進了一顆石頭,壓抑的他想哭出聲來。 他忽然聽到了二胡聲之外,似乎還有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傳來。 但是他卻根本不想抬頭去看到底是誰在啜泣,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根本不愿意醒來。 高高低低的二胡聲,就仿佛是在傾訴著什么,可是仔細聽去,又仿佛聽到的根本不是二胡,而是從某個歷史的角落里響起的某個音符。 有人在寒夜里想起了無定河邊骨;有人在秋風之中,喟然長嘆:歸來倚杖自嘆息。 有人在告誡子孫:家祭無忘告乃翁;有人站在庭院之中,看著那棵枇杷樹傾訴:庭有枇杷樹……今已亭亭如蓋矣。 有人在村口張望,卻再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只能低聲輕吟: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又有琵琶聲傳來,有人輕聲歌唱: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陳廷柱又忘了自己的小鄉村,忘了那蹉跎的半生。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只是覺得茫然,臉上似乎有些濕潤,他抹了一下,感覺到手心里也有了一絲涼意。 他知道自己剛才想起了那個小山村,所以自己落淚了。 但是現在,他不再落淚了,可總覺得自己身體內的骨頭深處,悄無聲息地,逐漸蔓延出了一絲絲的涼意,讓他安坐不能。 這一絲絲的涼意,仿佛帶著歷史的厚重,把那無數悲歡離合,最終揉成了塵埃點點,然后揉進了骨子里,揉進了血rou里,揉進了血脈深處…… …… 許久之后,陳廷柱覺得似乎自己忽然活了過來。 他仿佛是溺水的人,又呼吸到了久違的清新的空氣,感受到了自己身體內跳動的心臟,流動的血液。 看向臺上,上面空空如也,連報幕員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好像忘了還有節目需要他報幕。 那個少年呢? 陳廷柱想左右看看,還沒來得及動作,他的耳朵似乎也突然開始能聽到聲音了。 有低聲的啜泣聲傳來。 他扭頭看去,見到一位平時意氣風發的同事,此刻正對著自己錢包里的一張照片,淚流滿面。 再看向別處,有人抓著脖子上掛著的,不知到底什么來歷的吊墜,正在揉著通紅的眼睛。 還有人轉著手上的手表,面色低沉;有人雙目無神,仿佛靈魂早已離開了軀體…… 陳廷柱看著這一切,不知道怎么的,他想去請個假,去回他記憶里的那個小山村看看去。 雖然那里沒了在村口守候等待的身影,可自己的那棵棗樹,應該還依然茂盛吧? 他想帶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回去,叛逆期的兒子總是覺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也許他應該去看看,當年的小山村里,那些孩子們是怎么生活的…… 也許可以和他講講,當年的自己,當年的棗樹。 讓他去看看,順便也是自己想去看的,那兩個相互依偎的墳頭。 去清理一下周圍的雜草,給上面再加上一捧土,告訴里面的人,自己現在過得挺好,孩子其實也沒那么不懂事兒…… …… 想到孩子,他又想起了那個拉二胡的少年。 然后他腦子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起來。 對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干啥呢? 我是陳廷柱,正在上班,這是在演播大廳。 在干啥? 今天是選節目的日子,全省都選出來了節目,要去參加春晚的。 春晚? 對了,我是來選節目參加的春晚的。 不過節目早定好了的,這些來參選的,最多是能獲得一次來省晚會表演的機會。 也是挺可惜的…… 不對,我可惜什么? 二胡? 那個拉二胡的少年。 這特么是能送去春晚的節目嗎? 陳廷柱再次朝四周看去的時候,他徹底清醒了。 春晚是干啥的,慶祝大家闔家團圓的,是過大年,是快樂,是歡慶…… 那個拉二胡的少年人是想干啥? 讓千家萬戶齊懷念,齊落淚? 他的腦袋和陀螺似的轉來轉去,一點也沒了平時沉穩的樣子。 本來想開心的聽一首好曲子,可是現在,曲子……這樣的曲子也算是人間絕響的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