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兄弟
譚有囂沒說話,摩挲著利落的鬢角,將視線緩緩轉向他。柳玉書清了清沙啞干疼的嗓子,說道:“我偶然聽到了表哥手底下的人提到了一位姓沉的警官,如果江撫市公安局里沒有重名的,那我想我認識他——當然,僅僅是我認識他?!弊T有囂似乎起了些興趣,抬起下巴示意他接著說。 “他是個很有傳奇的人,傳奇而不幸。他無父無母,在親戚間輾轉長大,成為警察后當過臥底,卻中年喪妻,他有個因為些特殊原因不上學了的女兒,一家子都寵得很……這些都是我聽一位在同好群認識的朋友說的,她叫寧以茹,那位沉警官正是她的姑父。如果表哥有需要的地方,我可以把她帶到你跟前來?!?/br> 譚有囂的手指頓了頓,世界上就是有這么巧的事情,似乎老天都不忍心看他變成個瘋子,給了他數不盡的巧合的機遇,要他抓住。而他掩住狂喜,藏進封閉的心,毫無波瀾地把手放在了膝蓋上,極其平靜地捻著珠子:“聽不懂。我好端端地要人家警察的侄女做什么?” 柳玉書垂眸一笑,但是因為臉部被火燒到的疼痛鉆心刻骨,他的笑容停留得很是短暫,一晃而過:“表哥不信任我,我理解,可我想要報答你的知遇之恩,所以提前了解了一些這里的事情,就在我放火的那天,寧以茹告訴我,她的mama讓她近期都不要回松立市,我想著,這會不會跟表哥你要找的人有關……”柳玉書打定主意要跟著他,因而花費了不少心思向其手底下的弟兄們套話,得來的雖都是些旁門左道的信息,但他還是得以知曉譚有囂正和一個警察的女兒鬧得不清不楚。 他期待地想要在譚有囂的臉上看到絲動容,然而并沒有,男人似笑非笑地脧了他一眼,仰頭吸進一口煙,懶懶地瞇起雙眸盯著煙霧往上走,乍看之下像是睡著了。 “囂哥,譚恪禮那邊給你來了條消息,說在茶樓定好了包間,想跟你見一面?!?/br> 譚有囂想起之前在醫院里譚恪禮對他講的話,冷冷一笑道:“行吧,既然是我的好哥哥想見我,那當然得前去赴約才行?!彪S即他又拿煙頭指著柳玉書:“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里,我讓老征給你開間客房——老征!”譚有囂橫起一腳踹了過去,穩穩踢在光頭男人的小腿上,后者被嚇得一抖,忙點頭哈腰地朝他賠不是:“聽著呢,聽著呢!我這就去給他安排!” 老征離開后,譚有囂的目光繼續在柳玉書身上停留了片刻,神色銳利得像是能把他剖開:“剩下的事情等我回來了再說,你的傷如果需要醫生檢查,直接告訴老征就行?!?/br> 柳玉書感激地點了點頭。 茶樓還是上回跟許宜春見面時的那家茶樓,譚有囂摘下墨鏡,盯著頭頂的牌匾,薄唇一張,譏諷的話語頃刻間脫口而出:“真他媽能裝,在這里談事情是能講出什么花來嗎?搞得好像自己有多高雅一樣,窮講究?!?/br> 步入茶樓,一股淡淡的茶香撲鼻而來,可惜譚有囂不愛喝茶,聞著也是厭惡。從古流傳至今的文化是他理解不了的異國他鄉。 大廳內,木質的桌椅排列整齊,上面擺放著茶具,所謂大道至簡,除去墻上的幾幅水墨畫和盆景植物,店內再無其他裝飾,就連為數不多的艷麗顏色也只是源自于柜臺后方懸掛的錦旗和獎章。 譚有囂穿過大廳,上了樓,走廊兩旁,竹制的屏風半掩,縫隙里面影影綽綽,人從壺口倒出的茶是細細一股,抿著嘴喝掉,就把說話的聲音也拉成了細細的一條,外邊的人聽不見具體,無知無覺地從聲音的絲線上踩了過去。 踏入包間時,譚恪禮正獨自坐在木桌旁邊望著飄出裊裊熱氣的紫砂茶壺發呆,若是他再胖些,那這幅畫面將是天然富有禪意的,可如今配上了一個身形消瘦到棱角分明的人,再是端重的場景也不免被其襯得哀涼。 “大哥?!?/br> 譚恪禮被這一聲叫得回了神,他剛抬起頭,譚有囂就已經不客氣地坐在了他對面,桀驁得像是挑釁。他習以為常地嘆了口氣,干脆直接問道:“你是不是綁架了沉警官的女兒?”譚有囂捏著紅棗糕要往嘴邊遞的手猛然停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笑罵道:“這‘綁架’的名頭我可擔不起,大哥不會是看電影看得走火入魔了吧?!?/br> 譚恪禮靜靜地凝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最終失望地說道:“孩子的舅媽告訴我,你不光綁了人,并且還拿長輩威脅他們一家——有囂,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原來陸秋紅直接找上了譚恪禮,那么秦娟轉院的事情也就能說得通了,難怪當官的會愿意出面,到頭來都是他在背地里幫襯著。 “沒錯,她說的都是真的,”男人的反應極快“我喜歡沉寰宇的女兒,但他的女兒不喜歡我——我想要她,所以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把她留在身邊,好日久生情?!?/br> 縱是教養良好如譚恪禮,在聽到這樣蠻橫的理由后也不自覺垮下了臉:“別人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就讓你給綁架了?有囂,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痛心疾首:“虧我還以為是別人冤枉了你……你!簡直像是個土匪!綁架違法你不知道嗎?”譚有囂壓根兒懶得拿正眼瞧他,冷漠地笑著:“你以為自己是什么好東西嗎?都生在譚家了,你跟我還不是一樣的爛!” 譚有囂扔掉手里的東西,“噌”地站了起來,椅子倒下磕在地板上發出重重的一聲響:“這么跟你說吧譚恪禮,你他媽是最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的人。你多幸運啊,一生下來就什么都有了,父親疼你,母親愛你——而我呢?!”他煩躁地背過身去,一手叉腰,一手重復摸著自己的后腦勺。 “有囂,我是真心想對你好?!蹦腥烁酒饋?,走到他身邊,想觸碰的手抬起卻又放下:“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國外過得很辛苦,但這也不是你能傷害別人的理由——” “譚恪禮,好哥哥裝得太久,你不會連自己都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