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475節
誰又會在意自己傷了只螻蟻? 樵夫本就因意外身死而不甘,瞧到妙清道人這漫不經心的一眼,心中更恨了。 憑什么,憑什么他的死在別人眼中這樣輕飄飄? 他也是娘生爹養的! 他也有血有rou,知道痛,傷痛自己死了,家中人又該怎么辦! 它在山間徘徊,殘魂吸納山瘴成了縹緲的影鬼。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生前那記憶好似沒了,再遇到妙清道人時,仍然心中不平,瞧著妙清道人不痛快,不順眼,略略想了想,悄無聲息地就跟上了他。 妙清閉關,又一身的道法,陰陽相克,它倒是不敢靠太近。 只在他山腳的那一處屋子附近,不甘又憤怒地徘徊。 時而蹲地如巨獸,時而化風呼嘯……影子在山風中拉扯,成了詭譎模樣……影鬼沒有唬到妙清道人,倒是唬到了屋子里住的美婦人。 “那便是鈺靈的娘?!苯起⒏袊@,“也是陰差陽錯?!?/br> 潘垚到不覺得是陰差陽錯,“是一啄一飲?!?/br> 她說得肯定。 樵夫都知道砍了樹,就得再種些樹回去,如此才能平衡,而妙清道人卻不知道。 不,他不是不知道,他是自大狂妄,不將旁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雖然只打了幾次照面,潘垚卻認清了妙清道人的為人。 “一道符箓害了人的性命,可以說是失手,是無心之失,事情發生以后,他明知人死有魂,卻漠然冷眼,更無一分一毫的彌補,這便是他的過錯?!?/br> “他的媳婦會被影鬼嚇著,追根究底是他的過失,這是因果前定?!?/br> 江云稷愣了愣,仔細一想,他認得的妙清確實如此。 良久,他什么話也沒說,只一聲喟嘆被秋風吹散。 潘垚倒覺得這影鬼是個可憐蛋。 “在妙清道人手中,它一定遭許多罪了?!?/br> 江云稷想著影鬼記憶中受過的酷刑,默默點了點頭。 “它是鬼仆,如今天罰落下,七星宮覆滅,更是無處尋妙清,這鬼契,算是斷了?!?/br> 聽到鬼仆契斷裂,潘垚為這影鬼高興,也是,她記得在灌湖村的水底時,瞧到的妙清道人眼珠子一片的白,已然成了邪物,他定然也死了一遍! 人死債銷,這鬼仆契沒有續訂上,自然斷裂了。 潘垚走到那一尊舊神面前,打開藏臟洞,果然看到里頭擱著一雙的眼。 是木頭做的,圓溜溜的兩顆,木褐色的眼白,眼珠卻似一圈圈的木紋,顏色有些深。 潘垚想了想,打鬼棒一揚,斷了這千目種子和江云稷之間的羈絆。 然而,這種子和影鬼卻纏繞羈絆深厚。 只見影鬼成為薄薄一層,有絲絲黑霧和千目種子交纏,像眼睛的血管,也像黏膜,甚至,因著影鬼的戒備,千目樹的種子那一圈圈如年輪的眼珠也瞪著潘垚。 同仇敵愾一般。 潘垚愣了愣。 這種子—— 和江云稷相比,它竟然更喜歡這影鬼嗎? “怎么了?”江云稷聽空氣中很安靜,微微側頭,詢問潘垚。 潘垚:“沒什么?!?/br> 她幾經思量,又轉頭瞧了瞧謝予安。 想起了他曾經和自己說過的,修行中人從心而欲,自在肆意,到底還是依著自己心底的意思,和拘著蓬頭鬼娃娃一樣,落了道監察的符箓在這影鬼身上,而非剝離了它和千目樹種。 “以后可不能做惡事,心懷惡意的嚇唬人也不行?!迸藞悢傞_手,瞧著手中那兩粒千目樹種,神情認真地叮囑。 “心眼別小,做人做鬼做精怪,咱們都得心眼大方一些,這樣,路也能走得寬一些……去吧,好好扎根修行,瞧到不公平的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說不得以后有了機緣,你還真成了小神呢?!?/br> “哄別人的香火有什么意思呀,得有自己的香火?!迸藞愋χ粥洁炝司?。 說完,她掐斷了靈炁束縛,只見流光一閃而過,影鬼裹挾著千目樹種,轉瞬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天際。 “這是——”江云稷驚訝。 潘垚將手中的打鬼棒挽了個棒花,沒有和江云稷解釋過多。 影鬼已是殘魂,尤其在被妙清道人拘著懲罰時,那魂魄更是七零八落,意識只些許殘存。 它攀附著千目樹種留存,而千目樹生極寒極北之地,本就喜陰,也正因為這,在影鬼和江云稷之間,雖然江云稷以靈炁煉化了它,它也更喜歡影鬼,心生親近。 兩個存在都只是懵懂的靈智,相互交纏,相互依靠……更是成了一體。 倘若強行剝離了影鬼和千目樹種,只怕那影鬼也無法投胎,便是投胎,也只是孑孓蜉蝣…… 潘垚心有不忍。 她見過山茶花樹和殘魂成花鬼,也許這影鬼,在時光流淌之下,它也能和花鬼阿茶jiejie一樣,成為一個樹鬼。 江云稷皺著眉,倒不是太贊成潘垚此舉。 “道友這心,太過心軟了?!?/br> 千目樹種可不是一般的種子,此物生于極寒極北之地,本就應運而生,能窺前塵知后事,他將它們化眼,親自體會到了此物的厲害之處。 可知道了又有何用? 【得失枯榮總在天,機關算盡也枉然】,有時,真的是說不清,到底是你窺得了天機,還是天機讓你窺得了天機。 身在紅塵,身在運中……掙不脫,逃不開啊。 江云稷心灰意冷,道心已然是破了。 可道心再破,他也惋惜這千目樹種竟然落在影鬼手中。 只是一個影鬼…… 潘垚白了他一眼,“我要是不心軟,你還和我說賒刀一族的事作甚!” 還說自己是一線生機!他江云稷的事,就盼著她心軟,影鬼和千目種子,她就心軟不得了? 雙標! 江云稷窒了窒。 這、這倒也是。 他面有訕色,想著自己還有事相求,倒是不好再說什么了。 …… 另一邊,影鬼和千目樹種相纏,如流星一般劃過天際,不知落入了何處。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時間荏苒,地上的人傳承了一代又一代,天上的月色卻仍然是那一輪月色。 種子落了地,生根發芽,一點一滴地長大,枝丫舒展而開,享受著每一寸的陽光,每一滴的露水……每過一年,樹干的年輪便長了一圈。 影鬼和樹渾然一體,和煦的日光和清風將滿心的憤懣消弭。 還活著,能感受陽光雨露,便是最好的慰藉和安寧。 樹的時間和人不一樣,有時睜眼,便是數年過去。 上上次睜眼,樹的周圍是個墳場。 上一次睜眼,樹的周圍是個尼姑庵。 而這一次—— “叮鈴鈴——叮鈴鈴——”學校的鈴鐺被拉響,快活的小娃娃從教室里跑了出來,去了cao場,跳繩,跳房子……摸魚捉蝦,熱熱鬧鬧。 恩,這一次是學校。 咦,好像有個熟悉的氣息? 風吹過樹葉,葉子婆娑,影鬼吸了吸鼻子,它正待尋找這一道熟悉的炁息時,轉瞬卻被另一個事給吸引走了。 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從樹下走過,她留著一頭烏青色的發,長發披散著,上頭用一個碎花布的發箍,額頭前是細碎輕薄的劉海。 今兒,她穿一身淺粉色的針織外裳,下頭是長到腳踝處的長裙,看過去靚麗極了。 然而,在和千目樹渾然成一體的影鬼,不,此時該說是樹鬼了。 在這樹鬼眼中,這女子卻不幸極了。 氣機交錯,如霧似嵐,未來的運道如水幕般在樹鬼那年輪一樣的眼中交錯過。 對她丈夫虎視眈眈的壞男人。 被壞男人哄騙著,最后良緣斷裂,反倒和壞男人命運相纏的她……痛苦,懊悔,怨恨……最后,她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他愛他,他愛她,她又愛著他…… 亂套了亂套了! 嗬!可不能這樣!放了它又贈了它機緣的姑娘說了,遇到不平的事,能幫一手是一手,它得行俠仗義。 樹鬼激動,左思右想,正不知道該如何行俠仗義的時候,瞧著這女子走去的方向,眼睛一亮,有了! 它想到了學校里老師嚇唬小娃娃,不讓小崽子去大坑上上廁所編出的鬼話。 有鬼掐屁股呢! 沒錯! 有鬼掐屁股呢! 有什么能比掐屁股更能引起男人的注意和嫉妒呢? 必須讓這傻娘子的夫婿知道,有人在打著他媳婦的主意,當然,它知道,那壞男人心眼多著呢,其實是彎繞著,迂回著……暗戳戳又陰暗爬行地在打著他的主意! 嗐!有點復雜。 不管了,知道表面的詭計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