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451節
“鈺靈??!”一聲難以置信的聲音傳來,妙清道人落在地上。 瞧著眼前的一幕,饒是他一身不凡的修為,心下劇痛之下,腳步都踉蹌了幾下。 他探出手,想要碰觸卻又不敢,瞪著一雙銅鈴眼,視線掃過鈺靈緊閉的眼,破了心的胸口,視線往下,右腿處都是斑駁模糊的血rou。 血跡仍然新鮮,滴滴答答地落著,好似還有余溫一般。 可人卻再也醒不來,魂都散了去。 甚至、甚至他的兒—— 他蘊養在鈺靈體中的兒,那胎身胎的殘骸也沒了蹤跡。 “不,不可能?!痹偬а?,妙清道人的眼都怒紅了,“何人如此膽大包天!” 一甩拂塵,此地有疾風起,風卷著沙礫如江面翻騰而來的巨浪,猛地朝潘垚襲去,最后,它停在潘垚面門之前只一指長的地方,化作了一柄懸空的利刃,威勢赫赫。 “說!是不是你?”妙清道人的臉陰了下來。 風襲來時將潘垚的發吹拂起,露出光潔的眉眼,沁涼月夜下,她提著一盞圓面的燈籠,燈炳上,一只蝴蝶在凜冽的風中震了震翅膀,意外地沒有被吹飛。 “不是我?!比绲淼慕抻饎恿藙?,潘垚抬眼瞧妙清道人,應得坦蕩。 “那是誰?”妙清道人怒喝。 他的神情和模樣無不說明他此時的怒意恨意,只等問出了人,他定是要千刀萬剮,以消他心頭之恨, 不,千刀萬剮還不夠,他定得將其挫骨揚灰,便是靈魂也不放過,定要丟到他修行的浮生一夢之中,過世間最苦,歷人世最難……讓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此,方消他心頭些許傷痛。 “我的兒,我的鈺靈……”妙清道人瞧一眼躺在土礫地上的人,看一眼,痛一眼,“是誰,究竟是誰,你快從實招來!我妙清饒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劍直指潘垚,有凜凜劍光。 潘垚不答反問,“知道了是誰,你待怎樣,就像對待府君一樣嗎?” “府君?”妙清道人皺了皺眉,“這是誰?” “謝予安?!迸藞愂忠粨P,手中出現一道打鬼棒。 只見打鬼棒往前一揚,將指在她面前那一柄靈炁化成的利劍抽散,身形往后一退,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 謝予安? 妙清道人面上有幾分驚疑,不知此人為何提起謝予安,還喚他一聲府君。 更甚至,說起謝予安,她瞧著自己的眼里簇著幾分火,一瞧便是個性子犟的,又倔又犟。 “你認得吾徒?”妙清道人再看潘垚手中的那根打鬼棒。 只見棍面光滑,【打邪滅巫朱元帥,行刑拷鬼孟元帥】,這幾個字龍飛鳳舞,隱隱有功德之光。 可見此人年紀雖小,天資卻不錯,且修的是正派功法,行的是懲強扶弱之道,這才修得這一法器如此有靈。 …… 鈺靈心口的那一個【丐】字,妙清道人自然瞧到了,如今再瞧這一個打鬼棒,他心中明白,鈺靈不是面前人所殺。 這般行事的人,做不出這般折辱之事。 有折辱之意的人,定是和鈺靈有舊怨。 可他還是恨,還是遷怒,恨這人眼睜睜地瞧著他的鈺靈身死,眼睜睜地瞧著人在鈺靈心口落下一個【丐】字。 這便是錯,是過,是罪! 認得謝予安又如何,如今,便是謝予安都盡在他手中,只等著他心劍修成,一舉斬殺邪神,功德加身,修得人仙之位。 潘垚呸了他一聲,“你才不配做府君的師父!” 妙清道人也陰著臉,“小丫頭,我沒空和你閑話家常,如今是我在問你話,你再不將事情一一道來,就休怪老道我手下不留情,外人道我以大欺小了!” 潘垚沒有理他,手中的燈籠重新化作了盤龍鐲子,龍首咬著龍尾,那一只蝴蝶卻沒有再入燈籠,她握著打鬼棒的手朝蝴蝶探去。 蝶翼顫顫,落在了潘垚指尖之上。 潘垚抬起頭,目光看向了遠方,“原來,一開始您便告訴了我如何做,是我愚笨了,這時才想明白?!?/br> 蝴蝶又震了震翅膀,似在附和欣慰。 妙清道人心下有不安,也看向了遠處。 只見除了如鬼影搖晃的山巒,再有便是籠著夜色的一片天,天幕是幽藍之色,蜿蜒了山巒的形狀。 夜色將去,日間將來,天邊有些許明亮之色。 誰? 這是和誰在說話。 潘垚看向妙清道人,神情認真,“沒有人害了鈺靈小姐,是她自己害了自己,道長你也一樣?!?/br> 隨著話落,潘垚打鬼棒一揚,朝鬼影山的湖面揚去。瞬間,打鬼棒上的誅邪諸字如瑩光落下,切斷了蒙昧著水下諸尸的障眼之法,它們停了血霧和尸氣朝水下秘地涌去的軌跡,睜開了眼睛。 一瞬間,白眼仁的眼中有了眼珠,先是縫大,再如豆大……最后,黑得如墨的瞳孔遍布眼睛,他們仰貼著水面,各個朝妙清道人瞧來。 妙清道人驚得往后退了一步,“這、這是——不可能,不可能?!?/br> 鬼影山上的樹如鬼影一般,數以萬千的朝妙清道人卷去,與此同時,湖泊中起了大浪,尸山裹挾著滔天的怨怒之意朝妙清道人壓來,以人力無法抗拒的姿態。 只瞬間的功夫,掐著法訣的妙清道人便被這鬼影纏上,湖水傾覆。 潘垚瞧著湖水之中,妙清道人甩著拂塵,瑩光道法一道一道打出,可那光亮卻只如凄冷夜晚上零星的一點星光,照不亮黑夜,驅不散寒冷。 他也如墜入泥潭之中一樣,越掙扎,越往下沉。 最后,潘垚的目光落在那微微振翅的蝴蝶身上。 不記得誰說過這樣一句話,風能吹起一張大紙,卷著枯葉枯枝往前,簌簌而響,可它卻卷不走一只振翅的蝴蝶。 因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屈從。1 不屈從…… 冬風是這樣。 湖底無辜死去的人亦是如此。 …… 第243章 六月的天氣候多變, 早晨時還是一片的碧空如洗,臨了午時,狂風大作, 能見天邊有云翻滾而來, 轉瞬的功夫,豆大的雨水便落了下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雨水砸在水面上起了層層漣漪,砸在黃泥上,只片刻的功夫,地上便有了水洼坑坑。 “這天兒變得可真快, 好懸我們這一行人跑得夠快,不然便成落湯雞了?!?/br> 茶寮里,跑商的商人拍了拍身上的浮水,又抓過桌上的蒲扇,一下又一下地給自己扇著風。 他瞇眼瞧著雨水一粒粒砸下,在茶寮的木頭檐下凝聚,繼而成細密的珠簾, 又忍不住喟嘆,道。 “落了一趟的雨倒是也好, 涼快!之前可悶都厲害,你瞧我,”一扯領口,露出脖子下頭, “長了一圈兒的痱瘡, 可癢死我嘍!” “哎喲!這是有點嚴重!” 賣茶的是個老婆子,花白的發,穿一身藍色的土布, 腳下踩著黑布鞋,腰間別著洗得泛白的圍巾。 她探頭瞅了跑商的漢子一眼,都被他脖子上那細細密密的痱瘡嚇了一跳,目光往下,視線落在跑商漢子腳上那穿得幾乎要磨破的黑鞋子上,不無同情地道。 “唉,你們這些做大生意的也不容易,我瞧你這痱瘡都要磨爛了,臉曬得也黑,這脖子和臉蛋都成兩個色了?!?/br> 賣茶阿婆感嘆一句,又拿酒提子舀了幾碗酸梅湯,往跑商漢子們的面前一擱,笑道。 “喏,吃吧,算陳婆子我請你們的,往回走時,再來光顧我們攤子就成?!?/br> “哈哈,老嬸嬸客氣了,都是做點小買小賣的生意糊糊口,怎么能貪你這份便宜?不用你請,回來順道了,我們一準兒再來,一會兒一道算上??!” “就是就是!”同行的人附和,不忘再點個單,“方才這涼糕的滋味好,嬸兒,再給我們上兩盤……對了,你這兒有耐放的糧食不?回頭給我們帶三天的份,我們雨停了我們帶上,再往下可不好找食宿的地兒了?!?/br> 出門在外沒啥講究,有口吃的就行,挨餓的滋味可不好受,冷飯冷湯都好吃。 “有有有,你們先吃著,我給你們準備去?!标惏⑵琶Σ坏鼞?,樂呵呵地又忙活開來,轉過頭,就見里頭那一桌里,小姑娘朝這邊瞅來。 哎喲個乖乖。 陳婆子稀罕得不行。 她老婆子就沒瞧過這樣水靈的小丫頭,一雙水汪汪的杏兒眼,叫人瞧了便歡喜,像夏日生了荷葉的小池塘,秋日掛著累累碩果的柿子樹,冬日躲在家中瞧窗外的一場雪落…… 只瞧一眼,便是滿心的舒服和歡喜。 怎么有這般討喜的小丫頭呢! 陳婆子瞇了瞇眼,瞅著小姑娘瞧著跑商的漢子那一桌,想道,是不是也饞這酸梅湯了?夏日里吃一碗,冰溜溜又酸酸甜甜的,可解暑了。 阿婆大方,也送一碗? 視線一轉,瞧到小姑娘身邊跟著的人時,陳婆子的臉色僵了僵,瞬間,她像是被掐了脖子的大鴨子,一嘴的嘎嘎嘎都叫不出來了。 瞧著這樣一個人,她老婆子算是知道了戲文里唱的,人有勢是何意了。 罷罷,她有心想送,奈何人兄長生得太兇,她一個老婆子膽兒小,還是好生做生意不拉呱了。 那邊,跑商的漢子熱熱鬧鬧,大嗓門的說著話,陳婆子只覺得自己的膽子也大了一些。 她一邊收拾灶臺做吃食,一邊瞅著那一桌兩人的桌子。 只見小姑娘托著腮,聽得認真。 她旁邊坐著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年郎,帽檐下露出下頜骨,清俊瘦削,雖然瞧不清生得是什么模樣,只看這一身氣質便知也不差,可就是有些怪,這炎炎六月天,他穿著一身黑衣赤鳳服,那帽子也是赤色的。 那露在外頭的臉色還白得嚇人,自進了茶寮,她就沒聽他說過話,甚至呼吸聲好似都沒聽到。 要不是人還坐在那兒,她老婆子都要以為這是個死人嘍! …… 陳婆子瞧了兩眼,便有些不敢多瞧,只覺得這人冷冷的,莫名還有些兇,多瞧幾眼,她的心口就開始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