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441節
“宮門上下誰人不知,我妙清生平最恨妖邪,鈺兒,別以為爹常年閉關修行,少來你清平宮這一處,便不識得你身邊人,這是你身邊予你抬轎的四婢之一,冬風!” “這兩孽障眉眼間有父母宮親緣線羈,這是冬風所出!你平時胡鬧就算了,這種事也能胡鬧?” 他一指鈺靈,罵又舍不得罵,打又舍不得打,最后恨恨一甩袖子,“你這是要氣死我了?!?/br> 鈺靈對妙清道人的怒意不以為意,撇了撇嘴,如玉一般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有下人端著盤子進來了。 下人們頭微微低著,足底輕輕,杯盞中有酒水、有鮮果、也有糕點。 鈺靈拂了拂手,裝著糕點的盤子去了小狐和它阿娘冬風的位置,她示意冬風落座。 糕點是一團糯米糍的軟糕,猶如小團子一般,白雪可愛,上頭還裹了一層白糖霜。 這東西對小娃兒的吸引力尤其的強烈,還未嘗,便有一股香甜之意飄來。 小狐饞極了,鼻子嗅嗅,小鼻子微動,狐貍眼微微瞇起,神情可憐又可愛。 冬風一顆心都要化了去,抬眼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鈺靈沖她笑笑,示意她自己隨意,莫要拘束。 冬風心中一松,瞧著有小姐在,倒是對妙清道人的怒意懼怕去了幾分。 “乖,小心些吃,莫要噎著了,你方才不是還想吃燈芯糕嗎?這糯米糖團比燈芯糕也不差,嘗嘗?回頭阿娘再給你買燈芯糕?!?/br> 手一提糯米糖團,怕糖霜掉地上了,冬風還拿了個帕子遮在下頭。 小狐高興極了,歡喜地接過,喉頭還有聲小獸的嗚鳴聲,是在撒嬌,“阿娘我知道,我不心急,會慢慢吃的?!?/br> 潘垚一抹神識落在小狐身上,瞅著它嗷嗚一口,歡喜地將糯米糖團咬下,想著小狐鬼的話,瞅了瞅高坐上笑吟吟的鈺靈,還有猶在皺眉的妙清道人,心中有感。 這應該便是小狐口中,讓他肚痛而亡的糕點了。 如今只是記憶,半分無法改變。 可是,為什么呢? 看小狐阿娘對鈺靈信賴的樣子,就算妙清道人不喜妖物,更不喜這半人半妖血脈,瞅著妙清道人只是說了兩嘴,萬事都依著她的模樣,她何至于直接毒了小狐? 到底是為什么? 小娃兒吃糯米糖團,小胖手猶帶幾分狐貍毛,吃得很歡快,耳朵尖也跟著動個不停,尾巴都微微從衣裳下頭探出,惹得臥榻上的鈺靈又是咯咯笑了兩聲。 冬風有些羞赧,斥了小狐一句,“好好吃?!?/br> 阿娘,我有好好吃呢。 小狐瞪圓了狐貍眼,正想說話,突然,它腹肚中一陣劇烈的痛,如火炙烤。 盤子被砸在了地上,咬得剩下一半的糯米糖團砸在了地上,粘了白玉磚一地的狼藉。 “娘,痛痛,好痛——小狐好痛?!?/br> 冬風慌了,急了,無措了,“小狐,小狐,這是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 “哈哈哈,”臥榻上,鈺靈捂著肚子笑個不停,好半晌,她停了笑意,摸去眼角笑出的淚花,瞥過地上疼得現出原型,腹肚上燃著一團幽火的小狐貍,以及撲到糯米糖團上,顫抖著手看著糖團上燃起幽火,不住搖頭道著“不不,不會的,小姐不會的……小狐,小狐——”的冬風身上。 最后,鈺靈輕蔑嗤笑一聲,視線一轉,目光落在皺眉的妙清道人身上,幾乎是一字一句道。 “爹,你知道這小雜種哪里來的嗎?” “狐妖難訓,自抓了它回來后,我便百般折辱,千般折磨,然后,我冷眼瞧著冬風給狐妖送了幾次膏藥,再做幾次好食……果然,她和那狐妖就生了情,就和畜生有了小畜生?!?/br> 冬風難以置信地抬頭,膝行而至,狼狽地磕頭求饒。 “小姐慈悲,饒了小狐吧,稚子無辜,稚子無辜……”她再抬頭,滿臉的淚水和鼻涕,凄惶不已,聲音拔高,甚至有了幾分絕望和怨懟。 “冬風不曾瞞過小姐,是小姐允了的,是小姐允了的!” “不錯,我是允了!”鈺靈毫不在意地點頭,干脆認下自己是默認,甚至是引導著冬風和狐妖生情,更甚至,這半人半妖的小狐貍也是她允許生下的。 她容這一家在她宮殿,庇護他們不被父親知道,不讓宮人欺辱,為的便是今日這一幕。 “爹,”鈺靈瞧著妙清道人,眼里有嘲諷之意,“這小畜生瞧著礙眼吧,這段感情瞧著令人惡心吧,在女兒眼里,您琢磨著讓謝予安鐘情于我,這事兒一樣的令人惡心!” 妙清道人震驚,猛地抬頭,“鈺靈!” 鈺靈哈哈而笑,絲毫不懼怕他的怒意,甚至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她走得很慢,一條腿似乎是有些不利于行,往常時候,她介意得要命,出行有轎,入門有榻,輕易不肯落地行走。 為的,便是不想讓人瞧著她不利于行的一幕。 鈺靈走到疼得滾地,這會兒只吊著一口氣,奄奄一息的小狐貍身邊,只見它黑黑的鼻頭好似都冒著涼氣,氣弱的嗚咽聲傳出,仍然在喊著痛。 阿娘,它痛。 鈺靈于高處往下,回眸睨著妙清道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妙清道人的面皮抽動了下。 “爹,這便是女兒給你的答案,我不稀罕!我鈺靈不是你提現的木偶,不會像冬風這樣,被人提著線唱了一出戲還甘之如飴?!?/br> 她一撫撫過自己的右腿,那兒,有她一母同胞,卻因著影鬼的原因,在娘胎里便被她同室cao戈,吞噬到骨rou里的兄弟。 想到什么,鈺靈看著妙清道人的視線更是嘲諷,一腳碾過地上的小狐貍,在它的腹肚處燃著的幽火位置。 只聽聲音微低,有幾分冷。 “我鈺靈要的感情,是不拘我是何人,是皇家千金也好,尋頭百姓也罷,便是街頭的丐婆,他都鐘情于我,沒有旁的原因,只鐘情于我這個人?!?/br> 腹肚處的幽火被踩滅,小狐貍哀鳴一聲,半眼微闔,只見到它阿娘冬風撕心裂肺地朝這邊撲來,“不——” 下一刻,狐貍身死湮滅。 青魚街,葛家。 潘垚睜開了眼睛,眼里似簇著火,拳頭都硬了。 養小狐貍,殺小狐貍,竟然就只是鈺靈給她爹妙清道人排的一出戲,一個以旁人喻自己決絕的戲!顛婆! 天殺的,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沒長嘴嗎? 還有,府君—— 想起他們提到的謝予安,潘垚難過得不行。 有度真君說得不錯,府君就是被他師父給害了! 推波助瀾,更甚至是在背后一手cao控,猶如下棋一般! 兩人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兒。 還這般折辱談論! 想到有度真君,潘垚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圓了眼睛。 街頭丐婆—— 天了嚕,不會這般巧吧。 …… 第237章 聽到一句丐婆, 潘垚一下子便想到了陶花子,仇春和仇婆婆為了報復有度真君,煉制了【鶴情】秘藥, 心懷惡意, 特特投母丸于街頭的一個骯臟乞丐身上。 哪里想到, 乞丐不是乞丐, 而是一丐婆。 【鶴情】霸道,便是有度真君也是花了一段時日才擺脫了這情之一字的迷障,又因著恥辱自己戀慕的人竟然是一骯臟的乞丐婆,他冷淡著人不說,人死執念不消,化作厲鬼后, 他還將人鎮在了照片之中。 潘垚想著陶花子的模樣, 比對著方才在小狐鬼記憶里瞧到的鈺靈小姐。 仔細想來,兩人的眉眼是有些相似,都是稍寬的眼距, 不笑時有幾分清冷, 一笑,那便是如出一轍的顛婆! “不是吧,這般靈的嗎?”潘垚捂了捂嘴巴, 杏眼眨巴了兩下,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話, 輕易別立flag,要糟! 世人不知,天地有勢,言語也是有靈的。 所以,人千萬不能頭鐵嘴硬, 不該說的話就別說! …… 鈺靈是不是陶花子的前世,潘垚還不能確定,不過,這會兒,她倒是有一件事能夠確定。 她要去七星宮。 府君還在七星宮里! 想到這里,潘垚垂了垂頭,唇抿了抿,眼里有黯淡一閃而過。 她心下有了預感,從灌湖村的湖底入了五星連珠天象異相,時空亂流,很可能只有她一人來了這千年之前。 玉鏡府君—— 他還在湖水和妙清道人對峙著。 潘垚要去七星宮尋玉鏡府君,尋的是千年前的謝予安。 如果說有度真君求的是偃骨,那么,妙清道人便是篤定了謝予安能有功德圓滿一日,他求的是施恩。 不是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 而在那之前,霜雪必須下得更盛一些。 伶仃孤苦,坎坷曲折,九回腸斷……人間萬般凄苦,他必定得經受一遭。 人生最暖,是懸崖深處落下的一道光,是以,妙清道人定會和鈺靈折辱小狐鬼的阿爹狐妖一樣,百般折辱于謝予安,前面受的罪愈痛,才能愈發襯托出后來援手的溫暖。 “無恥!” “虛偽!” “臭不要臉!” 潘垚罵了好幾聲。 要不是妙清道人修為深不可測,她這會兒定要扎一個稻草人,拿上一把的尖針扎他,尤其是臉和心肝。 怎么會有人這樣做人師父的? 便是蛇蝎心腸,都不似這般惡毒。 …… 小狐鬼臥在長條凳上,這會兒,它還閉著眼睛,狐貍嘴尖尖,擱在毛茸茸的前肢上,那疼痛而亡的記憶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又像是被封存于匣中,束之高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