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427節
玉鏡府君一頓,詫異地看向潘垚。 等等,他什么時候說現在就去瞧瞧了? 風風火火的。 “走嘛走嘛?!边€不待開口,潘垚心急,心里擱不住事,也不能有什么不解的困惑藏著。 遇到什么事,她要是弄不清楚,就跟被小貓爪子撓著心肝一樣。 當即,她提著龍形燈,另一只手拽起身邊那如白云般的袖袍,只見一陣風起,這處不見潘垚,也不見玉鏡府君。 …… 北斗星的中樞是天樞星,對應七星陣法,落在村子西南的那盞風燈上。 只見一陣颶風吹來,直直地朝風燈吹去,燈燭搖晃得厲害,只是不論風搖得如何劇烈,代表天樞的那盞燈卻不曾熄滅。 靈炁朝著燈匯聚而去,七盞風燈接連由天樞到天璇,天璇到天璣……最后匯聚在了搖光之處,江氏祠堂的八仙供桌上,那一塊似金非金,似玉又非玉的羅盤亮了亮,缺口處也由靈炁填補。 下一刻,光彩大盛。 與此同時,潘垚的眼睛一亮,視線一轉,目光落在村子南邊的一口老井處。 只見蜿蜒的光亮指向這一處,井下異動起,有咕嚕嚕的冒泡聲。 “入口在那兒,府君,咱們去瞧瞧?” 對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玉鏡府君能說啥,入口都尋找了。 “今日夜深——”他還是道,明兒周二,潘垚還得上學的。 “不打緊,”潘垚不急,上學這事有啥要緊的?對于學生來說,這事是不能不去,可不是喜歡去,潘垚也一樣。 “都說擇日不如撞日,而且你知道么,前兒剛好是秋分呢?!?/br> “秋分?”難得的,玉鏡府君那張清俊的面上有困惑之色染上,“這和去探七星宮有什么關系?” 潘垚彎眸偷笑了下,像山間松樹樹梢處的大尾松鼠,有自以為狡猾的機靈。 府君這副模樣倒是少了幾分聰明相。 “這都不知道,秋分過后就是晝短夜長,長夜漫漫,就是夜深了也不打緊,我們早去早回,我還能抓著夜的尾巴睡一睡?!?/br> 玉鏡府君:…… “歪理一堆?!?/br> 他搖著頭跟上,“那就擇日不如撞日了?!?/br> 正好,他對這一事也有不解,隱隱地,他心中有所感,走了這一遭,這段日子以來,他心中的困惑會在這一處得到答案。 …… 說話間,只聽井水沸騰得厲害。 這一處的水井建得也頗為奇特,井水是露天的,在山石之下,而且那一處的山石被挖成了一座拱門的樣式。 如此一來,這一水井便上有門檐遮天,窩藏在這一寸的方寸之地。 井水不見日和光,也不沾塵埃。 “還真是一道門?!迸藞愢止玖艘痪?,沖玉鏡府君點頭了,下一刻,兩人如風似光,接連躍進了水井之中。 “咕嚕?!?/br> “咕嚕?!?/br> 老井里有透明的水泡鼓動,像是一鍋熱油里濺了幾滴水進去一般,這一處的水井沸騰得厲害。 片刻后,動靜越來越小,最后趨于平靜。 月夜下,灌湖村一片的安靜,偶爾傳來幾聲蛐蛐聲,還有秋蟬不知疲倦地嘶鳴,月色落不到這口老井,遠遠瞧去,井口處的水面黝黑黝黑的。 風來,拂動遠處的枯葉,葉子落到了老井的水面上,葉尖點著水面,平靜的水面泛起了層層漣漪。 不單單水面有了褶皺,遠處的聲音也好似遠了,有了幾分扭曲之感。 而此時,天上的幾顆星也微微而動,隱隱有向一條線靠攏的趨勢。 天邊有白云翻滾而動,洶涌波濤,厚云間有雷霆陣陣。 …… 井下一片的黑,耳朵邊,眼睛處,嘴巴里……處處都是水。人類生活在陸地,對水有著深深的恐懼,更何況是這樣滅頂而來的深水。 不過,潘垚倒是不懼。 元神出竅,佛子出游,如風似光,形態萬千……這會兒,她便將自己幻化成了一條魚,有著大尾巴一樣的魚擺。 潘垚咕嚕嚕著細小的水泡,魚尾一擺,回頭沖玉鏡府君笑了笑。 饒是說著皮囊之下盡是枯骨,瞧著此時的潘垚,玉鏡府君眼里也有驚艷之色。 小姑娘長高了許多,周身攏著一道淺淺的瑩白,杏眼彎彎,眸光中水色瀲滟,所過之處有旖旎的碎光,于一片黑暗中,她亮眼得驚人。 見玉鏡府君還未跟上,一個擺尾,潘垚往回而來,伸手拉住玉鏡府君的手,沖他笑笑,又搖了搖頭。 示意他別怕別擔心,她也不怕不擔心! 視線落在自己被拽住的手,玉鏡府君怎么也沒想到,倒是自己被擔心了。 他反手一握,只見寬袍垂墜,如云炁一般將潘垚護住,下一刻,兩人下沉的速度更快了。 …… 黑,周圍愈發的黑。 靜,這深處靜得嚇人,空茫茫一片,就連耳邊的水流聲都小聲了,死寂死寂的。 愈往下也愈冷,凍入骨髓一般,便是身為元神的潘垚都有些受到了影響,睫羽處有冰晶凝結,元神的光亮黯淡了幾分。 一道暖流從手心處傳來,潘垚知道,這是玉鏡府君渡了靈炁過來。 “謝謝府君?!鞭D頭,潘垚對他便是一笑。 突然,潘垚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后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她背后像是碰觸到了什么,觸感冷冰冰的,又有一些軟,這一刻,潘垚可算是知道,為什么上床鬼嚇人了。 這冷不丁地來一下,還真是嚇人。 “怎么了?”玉鏡府君問。 “水里好像有東西?!?/br> 話落,龍形燈出現在水底,只見龍頭氣勢威風赫赫,龍口銜一口龍珠,本該是光彩耀耀的一盞燈,不知是因為水底的原因,亦或是旁的炁息影響,龍口處的光亮并不是很充足,只照亮了方寸之地。 可這方寸之地也夠了。 是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死人。 只見他就浮在水中,猶如站著一般,兩只手也垂在兩邊,頭微微地有些耷拉,潘垚瞧到的就是他的腦瓜頂。 是個成年男子,他穿一身古時的衣裳,梳著高髻,上頭用一根青色的布條纏繞,衣裳也是同色的,右衽上一道白,褲腳和袖腳處都有扎帶,頗為干練模樣。 “哎呀我的媽呀!”潘垚嚇了好一跳,往玉鏡府君旁邊一跳。 死人不可怕,突如其來的死人才可怕。 尤其是穿著一身不知多久年月,頭微微低著,好似下一刻就要抬起頭的死人。 到時,他要是睜開眼睛,里頭只有眼白沒有眼仁,再齜牙一笑,對自己這來客打招呼可怎么辦? 那才瘆人。 潘垚:“不用客氣,我自己逛逛就成……你繼續睡,繼續睡,不用你招待哈?!?/br> 玉鏡府君聽著小姑娘碎碎念的嘀咕,覺得她可愛極了。 他將潘垚往身后一護,接過燈往前一探,寬袖一動,水炁托著面前人的下巴,將他閉著眼睛的腦袋支起,朦朧燈光將模樣照亮。 瞧清面容,玉鏡府君的眼里有震驚。 “……是三寶?!?/br> 潘垚探頭,“府君認識呀?!?/br> 才說完,潘垚就想拍自己嘴巴了。 她真是被嚇著了,都開始問啰嗦話了,既然是七星宮舊址,里頭的人便也是舊人,玉鏡府君出自七星宮,自然認得。 果然,就見玉鏡府君點了點頭,“是,三寶是俗家弟子,那時人間皇權更迭,他父族是一處藩王,為保香火,托了故人送他入了七星宮,因為沒有修行的資質,師父便做了主,領他在七星宮做一份閑差?!?/br> 潘垚驚奇,這一身青衣簡簡單單,樸樸素素,穿得就像家丁一樣的人,竟然還是藩王家的孩子? 人不可貌相啊。 這七星宮就跟古代的京城一樣,那話怎么說來著,掉下一塊磚,砸的都是皇親國戚。 玉鏡府君嘆息一聲,“世亂,人命如草芥,得一份安寧和庇護不易。尋常人沒有修行資質,宮門不開?!?/br> “府君認得的這位——”潘垚發現了奇怪的地方,上下打量了面前這具尸體,“那得有千年了吧?!?/br> “可這么久了,這叫三寶的人,他的尸體擱水里竟然還這樣的栩栩如生,都沒有泡白呢?!?/br> 便是她,要是在身體在水里泡久了,手上都得起白褶子,這叫細胞的滲透作用。 不科學不科學。 …… “不止三寶,他們也是如此?!庇耒R府君提著燈,往周圍一探。 潘垚順著朦朧的光亮瞧了過去,這一看,頓覺毛骨悚然。 只見這一深度的水里,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尸骨,栩栩如生,他們穿著舊時的衣服,有尋常布衣,也有書生服,更有綾羅綢緞…… 男女老少,應有盡有。 此刻,他們都懸浮在水里,像是站著一樣,兩手垂在腿邊,水流輕輕地拂動他們的衣裳,很靜。 倏忽地,有人將腦袋抬起,凝結了冰晶的睫毛微動,細微,但是在這一片寂靜中卻顯眼。 就像碰到了多米勒骨牌一樣,一人睜開眼睛,緊接著,其他的人也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