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407節
隨著符箓的燃燒,隱隱能見此處賓館的庇護褪去,無數的鼠類被吸引而來。 月夜朦朧,能見鼠須溜溜,四爪飛速地從管道上爬了上來。 前仆后繼,勇往直前。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這一處有嚙齒啃嚙的聲音,讓人聽了,牙齒都要酸倒了去。 這一回,潘垚瞧著這絡繹不絕的鼠群沒有了發毛的感覺,只目光盯著墻面,望氣術下,能見筑京觀的禁錮一點點被消磨。 金戈之意起,鼠齒鋒利如月夜下的短刃,兩兩相碰相磨,寒光閃爍。 這只的牙磨平了,還有下一只—— 鼠群如潮水般涌來褪去,涌來再褪去……終于,在天光將明未明時,只聽一聲乍破的聲音響起,如冰層斷裂,又如玉瓶破碎,前頭有青光炸開,星星點點落下。 與此同時,筑京觀的禁錮破去。 被禁錮的亡魂垂下了手,睜開了眼睛。 …… 第215章 手中的黃符化作了灰燼落地, 六神避讓的術法褪去,屋子里如潮的鼠群又退了去,個個頭上頂著潘垚給的報酬, 一顆巴掌大的番薯。 細長的尾巴溜溜,沒有幾下, 這兒便不見方才那壯觀的鼠群。有幾只機靈的, 離開之前還朝潘垚瞧了瞧, 頭頂著大番薯,齜著大板牙朝潘垚叫了幾聲。 “吱吱吱, 吱吱吱——”牙壞了,牙壞了,一顆番薯可不夠! 潘垚:…… 嘿!這是個精明的,要擱在以前,這可是鼠妖預備役呢。 沒辦法,都和她討食了, 這大過年的,就給個小紅包好了。 靈炁漾過, 這三只老鼠頭上頂著的番薯多了個氣泡, 瑩光閃爍, 下一刻便沒入番薯之中。 瞧過去只是尋常模樣的番薯, 平平無奇,好似沒什么變化。 這三只老鼠多精呀, 鼻子靈得很, 它們一下便嗅出了番薯和之前的不同, 當即喜得不行,頂著番薯繞著潘垚跳腳了幾圈,吱吱吱地叫個不停。 潘垚笑得杏眼兒微微瞇起, 擺手趕客。 “好了好了,快走吧,平時不許搗蛋,也不可貪心地將每個東西都咬過去,得節儉,撿著一個回窩里吃就成,知道沒?!?/br> 玉鏡府君瞧著潘垚似模似樣地馴了馴老鼠,頗為好笑。 …… 送走了破筑京觀的鼠群,潘垚好奇又擔心地朝屋子中間看去。 筑京觀的禁錮破去,里頭被禁錮的鬼靈露出了被掩藏的身影。 果然如小賊江新偉說的那樣,是個穿白襯衫灰馬甲,皮膚白皙的小年輕,這會兒,他好似還有幾分不習慣,也有幾分難以置信地瞧著自己的手。 能動了? 他自由了? 下一刻,想起了什么,他身上有沖天怨氣起,眼睛一下子就變通紅,鬼氣森森,掛在鼻梁上的眼鏡也破了去,一個眼鏡腳斷了,耷拉在臉上。 皮rou也綻開了去,白襯衫和灰馬甲染上了血跡,狼狽有觸目驚心。 濕濡,黏膩,帶著一股腥味兒…… 那是他死時的場景。 “靜心?!币坏漓o心咒裹挾著十五的月華,如一層縹緲的薄云落在了鬼靈身上,沖天的怨怒被包裹。 他耳畔好似有悠遠的鐘聲蕩來,混沌的神志如被清泉滌蕩而過,漸漸清明。 鬼靈破敗的身體漸漸恢復尋常,他站在原地,恍神了片刻,再抬眼,目光看向潘垚和玉鏡府君,只覺得這幾年的時光,他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場可怕的噩夢。 如今,上天垂憐,他終于從這場漫長可怕又好似不見天日的噩夢中醒來了。 “謝謝,謝謝兩位大人相助?!惫盱`泣血淚,聲音中有幾分哽塞,激動之下,他膝蓋一軟,甚至要跪了下去。 “不不不,叫我潘垚就成,我修為不成,還當不得一句大人呢?!?/br> 靈炁漾過,攔住了鬼靈下跪的姿勢,撐著他重新立好。 瞧著鬼靈在玉鏡府君的清心咒下清醒,沒有被恨意裹挾,化作只知道殺戮和仇恨的厲鬼,潘垚心下一松,指著玉鏡府君又道。 “這是玉鏡府君,是我們村子里供的神靈,唔,他倒是能被稱一聲大人?!?/br> 潘垚瞧著玉鏡府君又是一笑,杏眼彎彎,有幾分狡黠。 玉鏡府君輕拍了下小姑娘腦袋,讓她莫要胡言,轉而,他沖鬼靈微微頷首,聲音清朗。 “客氣了?!?/br> …… “小白,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就沒功勞了?”薛寧的聲音響起,只聽女子的聲音如黃鶯一般,一聲小白,明明只是尋常的話,因著艷鬼魅惑的天性,無端地添了幾分旖旎。 唰的一下,鬼靈的眼神游移了。 “謝、謝謝薛同志?!?/br> 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抬頭,視線對上薛寧,像是被燙著一樣,倏地一下,飛快地又將視線移開。 潘垚瞧去,只見他慌手慌腳,有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的局促。 “之前時候,我在墻里動彈不得,要是有什么唐突薛同志的地方,真不是我的本意,還請你見諒?!?/br> “不過你放心!”他指著自己的眼睛,急急地又補充,道,“我這眼睛近視,度數還不少,沒戴眼鏡的時候,瞧得不是很清楚,和睜眼瞎也沒差?!?/br> “待墻里久了,我才知道,自己變成死時模樣時,眼鏡碎了也缺胳膊了,掛不住鼻子上,這樣,也就瞧不清楚東西了?!?/br> 鬼靈撓了撓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啊,發現了這個以后,筑京觀的禁錮里,他便時常頂著死時的爛臉,血糊糊的。 薛寧愣了愣神,好半晌,那張芙蓉面柔和了許多,眼眸中的笑意也添了幾分真心實意。 “呆子,難怪后來那么的丑?!?/br> 鬼靈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潘垚在一旁瞧了,不禁暗道,這要是還是人,保準耳朵尖都紅了。 “對了,我復姓公明,單名一個亮字?!惫盱`介紹自己。 “公明亮?”一旁,紅衣的薛寧順了順垂在肩頭的一縷黑發,微微挑了挑眉,清風吹來,紅裙如芍藥花一般,“又是明又是亮的,看來,我喊你小白,倒是也沒有喊錯?!?/br> 說完,她瞧了瞧潘垚,眼里有得意,似在說自己的神機妙算。 潘垚捧場,“這名字應景?!?/br> 玉鏡府君:…… “都行,小白,這個名字我都聽習慣了,薛同志叫我小白也成?!惫髁翐项^笑著。 他對薛寧感激得很。 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知道,當他以為自己被全世界給遺忘時,壘砌在一面不見天日的墻里,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這種感覺有多絕望。 明明,明明他還有知覺,還有思想……他還是存在著的! 可是沒有人瞧見,也不會有人能瞧見!后者,是一種令人絕望的認知。 就在這個時候,這間屋子里住進了一個紅衣的女鬼,她出門都拎著一把黑色的雨傘。 這是自己頭一次瞧到了鬼,難免多瞧了幾眼,然后,他發現這女鬼當真生得好漂亮,以前讀過的那些詩句,里頭描寫的美人,大抵也就是生得這般模樣了。 他瞧了瞧,又羞于瞧。 不好不好,這舉動和偷窺的惡人有什么區別。 只是砌在墻里,有時不是他想不瞧就能不瞧的。 也是這幾眼,讓女鬼察覺到了,有一日,她走到了墻壁邊,背著手,微微彎腰探頭,和自己說了句話。 那一刻,他們隔著水泥和筑京觀的禁錮對視,像是無盡的深淵中落下了一道光,雖然熹微,卻的的確確是光亮。 有人,知道了他還存在。 …… “對了,今兒我來,也是有東西要給你?!迸藞惸贸隽祟欇送凶约簬淼慕鹱?。 瞧著公明亮發懵的神情,她彎眼笑了笑,語氣輕快地將他被害死之后,張大旺和江新偉發生的事說了說,最后道。 “顧菟是只蟾蜍精,它有金蟾血脈,當初順著財炁,在河底下撿到了你那保險箱……” “它說了,現在這個情況,鈔票你也不好用,就給你折成金子了……還有還有,這幾年時間,它的生意做得不錯,多虧了你這保險箱里的錢財豐厚,本金才充足?!?/br> “這不,它在保險箱原有的基礎上,又添了兩成,算是利息錢?!?/br> 公明亮呆住了。 瞅著公明亮的神情,潘垚愉悅,“財不進臟門,福不潤濁人,他們呀,就算一時搶了你的錢財,擁有的時間也不長,最后也就是叫花子唱戲,窮開心了一場?!?/br> 潘垚將金子銀子化作了金箔銀箔,燒給了公明亮。 很快,他手中便出現了一箱子的金銀,不單單幽都能用,金子銀子特殊,在陽間也能成金銀原本的樣子。 “江新偉在公安局里了,他身上有數起的盜竊案子,你的事,雖然不是他動手,可他幫著隱瞞,幫著砌尸,這都是罪,要判好幾年的?!?/br> “張大旺那兒,公安也在通緝了?!迸藞惽浦髁?,遲疑了一下,還是道。 “要是你尋著他了,嚇唬嚇唬就成,別自己沾了人命,他搶了錢,還害了你,手段還這樣可怕,本來就要吃槍子兒的,你別因為他手中沾了血,不值得?!?/br> 張大旺隱姓埋名,又不和舊時相識的人聯系,人海茫茫的,一個人往里頭一藏,當真猶如泥牛入海,一時半會兒的,公安還真不好尋到他。 不過,他害了公明亮,兩人之間有殺孽存在,別人不好尋他,公明亮尋著那道孽的氣息,倒是能尋到人。 因此,潘垚才有些不放心。 好不容易得見天日,雖然現在是以鬼魂之身滯留人間,要是快意恩仇,自己手中也沾了血腥,張大旺死不足惜,就怕死得凄慘,做鬼也凄慘的公明亮被恨意沖破了清明,身化成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