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279節
一過來,她就被兒子兒媳圍著。 那兩雙眼睛熱切啊,就像是瞅到了救星一樣。 自打兒子上班賺錢,成了家里新的頂梁柱,她就沒見兒子這樣瞧她過,兒媳婦也是,在這眼神里,她好像就是頂頂重要的一家之主一樣。 馬蘭花膨脹了下,像個胖胖的老母雞,撲棱著翅膀將兩崽子護下,“沒事,媽在這,媽在這呢,有啥事好好說!” “媽,這小同學說了,咱們博風不是病,是魂丟了?!?/br> 一句魂丟了,衛勁松說得艱難。 這哪是一張會動的照片,分明是一把大錘子,直把他過往的認知捶了個碎。 馬蘭花唬了一跳,待看清照片里又爬上大貓的小子,一拍大腿兒,大嗓門道。 “我就說咱小風有些不對,得找個人瞧瞧嘛,你們偏說我老封建老迷信老糊涂!” 衛勁松訕訕,“老糊涂我們沒說……” 被馬蘭花一瞪,他不好多說了。 潘垚和江寶珠被馬蘭花迎了進去,聽了潘垚說自己是芭蕉村的人后,馬蘭花想了想,這名兒有些熟悉啊。 片刻后,她一拍大腿兒,“我記起來了,您是芭蕉村的小大仙!師從于大仙,于大仙和橋里洞的張天師還是師兄弟來著!對不對?” 潘垚:…… 那師兄弟是張天師自己扯的親罷了。 “都是道門,按輩分,我是得尊稱,喚他一聲師叔?!迸藞愇?。 衛勁松和孔心婧意外于馬蘭花會認得潘垚,馬蘭花擺手,前些年雖然破四舊,她們這些大爺大媽,這思想可不是那么好變的,世間就是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事。 像她小時候,她記得她奶奶過世了,過了頭七后,打開奶奶那屋,屋子里有香灰的味道,明明那屋就沒有燒過香。 大家都說,那是奶奶回來瞧大家了。 那一日,屋里進了只大蛾子。 那香灰的味道,是奶奶帶回來的。 是以,她平時敬畏心都有,去寺廟道觀里上香,天橋下算卦,這些事都有做過。 “你還記得去年一個新聞吧,咱們市一戶趙姓的有錢人,大家都以為他掉河里死了,侄子歹心,想害人獨苗,后來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牽扯出往事,這大伯也是侄子害的,只大伯命大,丟了記憶在外頭,給家人尋了回來?!?/br> 衛勁松點頭。 家人奪財,死而復生,失憶流浪外頭又掙下一片家業……這樣的新聞要素多,還抓眼,當初他同事特特跑了這新聞。 最后,惡人侄子鋃鐺入獄,苦主家人團聚,可是狠狠的賺了大家一聲好! 銷量很是不錯呢! 馬蘭花抿了抿唇,壓低了聲音。 “別瞧年紀小,這是個真大仙?!?/br> “我找那張天師算卦,那時正好新聞出來,他指著報紙,搖著扇子,與之榮焉地和我們這些上門算卦瞧吉利的說了,新聞里不好說,那富豪家能團聚,得多虧了他的師侄,芭蕉村的小大仙,紙馬送生魂,本事是這個,”她比了個大拇指,“真真的!” 衛勁松和孔心婧面面相覷,眼下,他們就是不信,那也說不過去,會動的照片誰見過? …… 潘垚瞧了衛博風的情況,才走到門口,她便止住了步伐,眉頭皺了皺,都有些驚嘆了。 六個…… 衛博風這身體里竟然有六只鬼! 她還是頭一次瞧到這么擁擠的身體。 “就這兩天的事,博風有些不認人,有時呆呆的,有時又像是和誰在說話,都不理人,就自己說著話……東西吃得也多,憨吃!像不知道飽一樣?!?/br> 馬蘭花在旁邊,絮絮叨叨地將衛博風這兩日的不妥說出。 “對對,昨天還吃吐了,傷了腸胃,我還帶他去掛了水,”孔心婧也是心揪。 孩子這兩天悶了點,不過還會沖她笑,也會坐那兒看書,去醫院時,眼睛也好奇地往周圍瞧,就是沒精神了一些,又會自己嘀嘀咕咕。 她哪里會往丟魂撞鬼方向想去。 潘垚點頭,“沒事,里頭有客,等我將它們請出?!?/br> 它、它們! 還不待幾人驚悚,就見潘垚手中多了一個碗,碗里有水,六條靈炁化成的紅線朝衛博風襲去。 線的一頭盤在碗口的邊緣,另一頭對準衛博風,在半空中虛浮,猶如昂頭的冷蛇。 衛博風僵了僵,扭頭朝潘垚看來。 “你們是自己出來,還是我請你們出來?”潘垚的手在碗口上拂過,就見平靜的水面有水泡滾動,像是沸水一樣。 這術法是紅線捉鬼,在六只鬼的眼里,那碗里的水不是水,是一鍋的熱油,威懾力十足。 沉默片刻,紅繩飄動,衛博風的眼睛突然像是會翻動一樣,只見他眼皮眨都未眨,可里頭的眼珠眼白卻換了一個又一個,像市面上的一種娃娃。 “我不走——” “我不走——” “……” “陳照榮欠我們的!” “我不走——” “我們不走!” 一聲又一聲鬼叫聲尖利,刺耳,幽幽又空靈,冷氣嗖嗖的。 馬蘭花、衛勁松以及孔心婧嚇得都要傻住了。 衛博風變得不像衛博風,他站了起來,眼睛變幻不停,眼白少瞳孔大,面色又青又白,陰郁詭譎,像死人睜開了眼。 周圍好像一下子就冷了好幾度,潮濕陰冷,帶著江水冰冷的滴答聲,還有河泥久不見天日的腥臭。 鬼炁煊赫中,四周在扭曲,衛博風身上若隱若現著數道影子。 或高或矮,沒有確切的模樣,只一個個如灰霧、如塵煙一樣的鬼影。 馬蘭花三人幾欲昏厥。 六個,兒子孫孫神身上竟然有六個鬼影! 這是成鬼窩了么! 一句陳照榮,心中的猜測得了證實,潘垚嘆了口氣,想著大魚和她說的,它瞧到擱照片的木箱子里時,里頭除了照片,還擱了三副碗筷。 這是偷名偷命的術法。 陳照榮偷了衛博風的命,將罪孽引到衛博風的身上了。 “你們睜眼看看,這是陳照榮嗎?” 一道輕叱響起,猶如一道光劈開了迷霧,籠罩在六鬼面前的迷障被勘破,一瞬間,衛博風僵住了,眼睛急驟地翻動,鬼影拼命地擠著身體查看,鬼炁涌動,尖聲陣陣。 “不是他,不是他——” “他騙了我們,他騙了我們——” “他又騙了我們——” 不可饒??! 一個又,道出了多少心酸,道出多少怨恨,鮮血淋漓,飽含恨意,又有幾分委屈。 鬼炁熏騰得衛博風的眼翳下浮出了厚重的黑,再讓他們折騰下去,這身體就要漏篩了,以后可容易撞鬼了。 “清醒!”潘垚喝了一聲,六根紅繩如冷蛇一般的飛出,周身靈炁放開,直接將那些幽幢的鬼影牽住,一個用力,從衛博風的身體里拽出。 軀殼是舍,靈魂是精氣神,失了支撐,衛博風的身體一軟,腦袋一耷拉,瞧著就要跌在地上。 門口,孔心婧瞪大了眼睛,“小風?!?/br> 這要是摔在地上可不得了,腦袋那兒正好對著木頭的床沿,孔心婧驚跳,想也不想便要跑過去。 一陣風比她的速度更快。 只見風化作一雙手掌,輕柔地托起衛博風,正好將他擱在床鋪上。 孔心婧放下心,一家三口都跑了過去,在床邊看著閉著眼睛,眼下有著青翳的衛博風。 心慌又擔心,幾人都拿眼睛去瞅潘垚。 見了這么一招驅鬼,年輕的夫妻二人不再懷疑。 這世上就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神棍神棍,只因為渾水摸魚的人多了,這才讓老祖宗傳下的玄學,多了幾分招搖撞騙的輕佻。 由術士一詞,成了神棍兒。 紅線掐著小鬼,越縛越小,因著另一頭纏繞著碗口,在鬼物眼中,那一碗的水是guntang的油水,滾油誰不怕,十八層地獄中,嚇人的用刑可是有一法,名為下油鍋。 瞬間,六鬼安靜了。 潘垚收了提著的心,不胡來亂動就好,這碗油鍋只是威震,她可不想炸鬼,要知道,她最喜歡的早餐就是油炸鬼配鍋邊糊啦! 當然,這油炸鬼不是真的油炸鬼,只是她們這兒的方言。 其實就是粉面炸的油條啦! 香噴噴又酥脆,沾個醬油,配一碗豆漿,潘垚也能元氣滿滿一整天! 更重要的是,這幾只鬼瞧著年紀都小。 潘垚看了看幾只小鬼,嘆了口氣。 都沒有長大——她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瞧了都心痛。 “小大仙,我家小風要緊嗎?”衛勁松急忙問道。 “沒事,這就將他的生魂送回?!?/br> 潘垚取出照片,手拂過,在河灘上正同大貓一道撒歡,撲著貓尾巴跑,岸邊玩夠了,還踮腳眺望河面,躍躍欲試的衛博風只覺得一陣清風朝自己吹來。 風吹得他像個氣球一樣朝天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