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帳有春 第38節
叫人不由有些多想,但又抓不住那轉瞬即逝的緣由。 穆千璃抿了抿唇,按捺著險些錯拍的心跳,抬手拿起了酒壇:“那我便不客氣了?!?/br> 一口酒入喉, 醇香濃郁。 穆千璃眸子一亮, 很是欣喜:“果真好酒!衛嘉途徑的那個酒鎮在何處, 往后我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去那兒看看, 說不定還能尋得不少好酒呢?!?/br> 容澈緩聲向她告知了酒鎮的方向,離此處有幾百里路遠, 稍有些偏僻。 穆千璃了然地點了點頭, 再度仰頭品嘗美酒, 心底估摸著自己何時會去往那方向。 淺思一陣后,這事便暫且先擱置到一旁。 飄散的思緒不由想到將要離開的容澈。 穆千璃放下酒壇時側眸看了他一眼。 容澈啟封了另一壇酒, 光是聞著味穆千璃便分辨出是她此前在容澈這喝過幾次的酒。 那酒有些烈,她還因此醉倒不醒。 穆千璃出聲提醒:“你風寒剛好,莫要貪杯?!?/br> 容澈輕輕“嗯”了一聲,很乖地放下了酒壇。 他問穆千璃:“今夜本也時辰不早了,我還來邀你喝酒,可有打擾到你休息?” 穆千璃搖了搖頭,真實緣由自不可能直說,只含糊道:“我本也睡不著,還未打算入睡,這會喝些酒,說不定等會回去倒頭就能睡著了?!?/br> 她全然忘了,自己剛才想拒絕和容澈喝酒時,便用了想早些休息的借口。 不過容澈沒有拆穿她,只問:“有心事?” 穆千璃頓了一下:“有些想家罷了?!?/br> 她轉移話題:“對了,上次我們說到你的家鄉,你還未向我說完,你此前居住的那座山,今日繼續給我講講可好?” 此前穆千璃向容澈提及過自己的家鄉在遙城,而后便問及了容澈的家鄉。 那時容澈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起自己曾住在一座高山上,后來話題被打住后便未曾了解更多了。 其實待到此時,穆千璃心中想法也沒有大變。 她覺得自容澈離開后,他們應是不會再相見了,無論他的家鄉在何處,離她遠或是近,無論她的計劃是否成功,總歸是不會再有交集了。 白日里恍然升起的那股怪異且沒有緣由的情緒,此時好似又冒了頭。 她為轉移話題的隨口一問,卻讓眸光生出了好奇,直直看著容澈,不知緣由的,期待著了解他更多。 容澈面色一僵,原本到嘴邊的話被生生噎住,少見的別過頭去,有些不自然道:“我的家鄉在很遠的地方,是個無趣之地?!?/br> 上次容澈被問到時,就著穆千璃所以為的他家境清貧,便隨口說自己曾住在一座山里。 他的身份,他的背景,以及他的來歷,在外本是不應透露的。 所以他和穆千璃的初識,他向她隱瞞甚多,雖無刻意欺騙,但也順著誤會讓她誤認為了一些假象。 對穆千璃動了心,本是一件他計劃之外的事,但又好像是預料之中的結果。 她肆意,自由,善良,貌美。 天真單純,仗義熱心。 像一束熱烈的日光,帶著一臉燦笑就這么闖進了他死氣沉沉的人生。 喜歡她,并不是什么讓人費解之事。 可是,待到此時,容澈才后知后覺感到棘手。 他好像,在不知不覺間騙了她很多事情。 穆千璃卻是對他完全沒有猜疑的全數相信,此時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山里的確不如外面的城池繁華有趣,但一定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吧,像扶風鎮外的那座高山一樣嗎?” 穆千璃說著,視線順著院墻往外的方向,抬眸看向了扶風鎮外的遠山。 容澈僵著脖子轉頭看去一眼。 那座山很美,卻是和他真正的家鄉全然不同。 容澈沒敢再說假話,但也不知如何澄清真相,只收回眼神斂目心虛道:“比不上扶風鎮外這座山,還是扶風鎮的風景要更好一些?!?/br> 離別在即,他的心意還未向她表明。 但他身上披著的一層層假面好似將他一顆真心都蒙上了虛偽的假象。 一向對任何事都勝券在握的容澈,生平頭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原本他今晚是想借酒向她道明心意,此時卻有些退縮了。 穆千璃卻是毫無察覺,大抵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還出言安慰他:“各處自有各處風景,你家鄉的那座山或許還有別的光景你以往未曾注意過,比起繁華熱鬧的城池,我便喜歡住在這樣自由自在的山間小鎮里,像我家鄉遙城,在我眼里或許都比不上你家的大山風光好?!?/br> 容澈喉間又是一噎。 京城無山,京城是比遙城更為繁華熱鬧的存在。 容澈悶悶地“嗯”了一聲,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拿起酒壇喝酒裝作鎮定。 穆千璃好像打開了話匣子,提及這些,又道:“真的,城中日子可無趣了,城中的人也不像山間小鎮這般淳樸自在,老是這樣規矩那樣規矩地端著,人們好像都被條條框框給釘住了,男子就該如何如何,女子又該如何如何,我自小便不喜歡這些?!?/br> 這點,容澈倒是頗為贊同,低低應了一聲:“我也這樣覺得?!?/br> 穆千璃道:“不過遙城還不至于那么離譜,京城你知道吧,天子腳下,一國之都,那才更是叫人束縛得沒能有半點自由了,若是像你我這般男女夜里坐在一起飲酒,只怕是要當場被人抓去成婚,簡直太可怕了?!?/br> 容澈心尖一顫,面上的心虛因著被提及的“京城”,險些要藏不住了。 他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也不至于吧?!?/br> 穆千璃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真沒夸張,京城規矩可多了,我的姨母便住在京城,年少時被我爹送去京城小住三個月,我快被那些背不完的規矩給逼瘋了,所以你知我這次為何如此堅持一定不向我爹妥協嗎?” “為何?” “我爹當真是不管我死活,逼我與一不相識之人成婚便罷了,還偏偏找的是一個京城門閥之家的男子,叫我如何能愿意,爭吵無果后,我便逃了出來,如此婚事,我是絕不可能妥協的?!?/br> “京城”、“門閥之家”、“男子”。 穆千璃憤然抗拒的話語中,容澈莫名就中了三個頭銜。 甚至因著在京城同時擁有這些頭銜的未婚適齡男子,他不必細想便能知曉有哪些,皆是認識相熟之人。 容澈臉色驀的就沉了下去。 他完完全全被排除在外,成為了她絕不可能妥協的類型。 除此之外,穆千璃原本是要嫁的又是誰? 容澈微瞇了下眼,眸底透著晦暗不明的沉色,又在心頭將那些有可能與穆千璃定下婚事的人選想了一遍。 穆千璃察覺容澈神色異樣,不由問:“怎么了?你覺得我不應該如此嗎?” 容澈驟然回神,眸底暗色未散,卻也只能道:“沒有,應該如此的,擇你喜歡的更為重要?!?/br> “可我并不知何為喜歡,我也不想嫁人?!?/br> 容澈袖口下的指腹摩挲一陣,有些口干舌燥地拿起酒壇又喝了一大口。 兩人沉默片刻后,他還是忍不住問:“若是當真要嫁,你會想嫁給怎樣的男子?” 穆千璃歪著頭想了想。 或許是因著酒勁上頭,又或許是耳邊沉聲詢問的嗓音給了她能夠描繪的畫面。 穆千璃不由自主道:“身姿高挺的,頭腦聰明的,溫潤如玉,風度翩翩,有一張令人賞心悅目的俊臉,漂亮的眼睛,溫柔的雙唇,有能同我聊到一起的喜好,飲酒,賞月,喜山喜水,最好笑起來時,唇角有……” 話音戛然而止。 穆千璃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順著腦海中描繪的畫面說出的模樣,越發帶有明顯的指向性。 只要說出最后的描述,這個畫面似乎就要直接被冠上某人的名字了。 容澈卻追問:“唇角有什么?” 穆千璃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她真的說得太明顯了,若是將最后的描繪補充完整。 那樣一個人,無疑和眼前正用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看著她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容澈。 她喜歡容澈? 穆千璃喉間發緊,想要一臉如常地把自己的描繪和容澈割裂開來,可余下的話卻怎么也開不了口了。 臉頰開始泛熱,心臟亂了節拍地重擊胸口,身體各處像是都在用自己最真實的反應告訴她答案。 夏末的晚風帶來淺淡的涼意。 吹不散她心口的熱燙,卻將她身后的長發拂動,飄起。 發絲順著風的方向,發尾竟朝著容澈而去。 目光中,她烏黑的發絲在風停時,正好落在了容澈放松在腿上的指尖。 修長白皙的指尖,無意識蜷縮時,便繞住了那抹黑亮。 穆千璃眸子一怔,頓時心跳如雷,慌不擇言:“唇角有痣!” 容澈:“你喜歡唇角有痣的?” “對!”穆千璃異??隙?,目光僵直地看著容澈,仔仔細細掃過他的唇角,確定一顆痣都沒有后,顧不上松一口氣,忙又把話題轉開,“總之,不管是怎樣的男子,肯定不能是京城門閥之家的男子,我才不要嫁到京城去!” 面色剛有緩和的容澈瞬間又沉了臉,目光沉沉地看著又仰頭大口喝酒的穆千璃。 在她放下酒壇的瞬間,才迅速掩了面上沉色,卻仍是抿著唇沒有答話了。 穆千璃心慌之后,沒聽容澈繼續追問,這才又緩和了下來。 可已是在心底徹底冒出的情緒卻怎么都散不去了。 她沒有繼續細思下去,只是又想到了容澈即將離去。 所以今夜,他邀約自己喝酒,是為了告別嗎? 穆千璃斂目,小聲問:“你今晚是不是打算和我說什么呀?” 穆千璃微垂著頭,在得到容澈回答前不免胡思亂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