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帳有春 第34節
氣味更加明顯了,而漂浮在濃湯上的東西更是一眼被容澈認了出來。 容澈嘴角抽動了一下,眸光瞬間暗沉,一時間面上喜怒不定。 衛嘉不知何為海馬湯,也不知容澈怎露出這副表情:“怎、怎么了嗎,主子?” 容澈默了一瞬,而后沉沉呼出一口氣:“無事,你放這吧,我一會自己吃?!?/br> 衛嘉聽著他這虛弱的聲音,自是不敢過多打擾。 待衛嘉退出房間后,便快步走回宅門前,向還等在那的穆千璃回復道:“主子精神仍是不太好,不過他讓我把你送去的吃食放下了,待會有胃口了應是會吃上一些的?!?/br> 穆千璃點了點頭,除了心系自己熬制的那碗燙,也是真的擔心容澈生病的身子。 她默默看了眼宅內緊閉的房門,只希望她這碗補湯能讓他身子強健一些,盡快擺脫病疾吧。 殊不知,屋內的容澈在掙扎許久后還是艱難地起了身。 他沉著臉色直直盯著那被他徹底揭開了盅蓋的補湯。 海馬湯,性.欲大增,壯.陽補腎。 這沒良心的,他人都被折騰成這樣了,還給他下猛藥。 這是打算趁他病,要他命嗎? 香甜的小食落入口中,舌尖嘗不出什么味兒,口感卻很是綿密。 容澈一口接一口,一連吃了好幾塊,卻是半點沒動那大補湯。 直到身子再度感覺到不適,難以支撐站立。 容澈這才抬手拿起了整個盅罐,卻并不是要仰頭喝下。 他拿著盅罐轉身走到窗臺邊,濃郁湯汁嘩嘩倒入一盆已經枯死的花盆里,內里剩下的東西被倒入紙簍中,整個盅罐被完全清空。 容澈拿著空盅罐靜靜看著逐漸被泥土吸收的湯汁。 沉默好一陣,才低低自言自語,好似在和她道歉:“不想浪費的,但我再補,真要出事了?!?/br> 無奈之下,容澈輕輕嘆了口氣,腦子越發暈沉地把盅罐放回了桌上。 重新躺回床榻上,病疾虛弱的折磨令他有些難受。 容澈視線模糊地看著房梁,在雙眼逐漸閉合上之際,唇邊低微輕柔地呢喃著:“我是否需要進補,你真刀實槍來試試不就知道了?!?/br> 昏沉入睡之時,容澈頭一次沒能察覺門前輕微的響動。 直到房門“吱呀”一聲響。 月光灑落門前,映照出一道纖細高挑的身影,腳步輕柔地走進了屋中。 第27章 穆千璃進到屋中, 看見床榻上靜躺著的人影時才反應過來,自己今夜不是來干壞事的,只是有些擔心容澈的身子, 犯不著這般偷偷摸摸的。 實則她也不算偷偷摸摸, 她既沒點香,也沒翻墻, 是正大光明從宅門進來的。 但衛嘉已是入睡, 衛柔也早早回了自己家, 她徑直走進來時沒有碰見任何人。 思及此,穆千璃有些猶豫地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眼被自己輕車熟路打開的房門, 思索著自己是否應該退出去敲門后再入內。 但容澈明顯也睡著了,即使她敲門也不定能被他聽見, 說不定還影響了他休息。 穆千璃默了一瞬,還是作罷,重新邁步朝著床榻邊走了去。 不同于此前帶有別的目的而來,此時穆千璃心無雜念, 安靜地站在床榻邊后, 便從旁邊取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其實她說不上來自己今夜為何要特地來探望他一番。 此時已不是尋常鄰居應當來探望的時間了, 她來也只是靜靜看著他,什么也做不了反倒多有唐突不合禮數。 但穆千璃還是來了, 在自己思緒理清前,身體先一步走了動作, 回過神來時, 她便已經站在容澈的院中了。 或許是因著知曉容澈身子一向虛弱, 卻是頭一次當真見他病倒。 亦或是別的什么原因,穆千璃并不清楚。 不是因著別的病疾, 僅是一個普通的風寒而已。 他應是能挺過來的吧。 穆千璃垂眸靜靜看著榻上雙眸緊閉的面容。 實則還好,容澈看起來只是面色有些憔悴,原本唇色就不深的雙唇此時更沒有了血色。 不至于叫人覺得他已是大限將至,但卻是給他本就冷白的面容增添了幾分令人憐惜的破碎感。 有些柔弱,有些可憐。 穆千璃看著這樣的他,便忍不住低喃:“怎就病倒了呢……” 話音剛落,床榻上的人似是因身邊動靜而驚擾,濃長的眼睫輕顫了一下,像是要轉醒。 穆千璃一愣,因著沒做虧心事,倒也不覺心虛,反倒往前湊近了些。 容澈唇間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聲,劍眉微蹙,面上浮現出一抹難耐之色。 他并沒醒來,微微偏頭后,呼吸逐漸粗重急促起來。 穆千璃察覺不對,探手覆上他的額頭,便發現他體溫熱燙得不正常,只是因著屋中光線昏暗,她便沒能瞧得清楚他臉上是否也染上不自然的紅暈。 方才本是寂靜平和的氛圍瞬間變得急促緊張起來。 穆千璃慌亂地看了一周,便在一旁的櫥柜上發現了干凈的水盆和毛巾。 穆千璃去到院中打水,又折返回來點燃了屋中燭燈。 來回折騰下來她發出了不小的動靜,但衛嘉實在睡得沉沒有一點動靜,屋中的容澈也深受體熱折磨找不回半分清醒。 穆千璃打小不常生病,但也曾有病倒之時,她爹便是這么照顧她的。 那時穆老爺那粗糙的男兒并不細心體貼,使用的寬大毛巾甚比穆千璃腦袋還大,疊起來后沉甸甸的,讓她猶如病中負重。 而后一張浸濕了冷水的帕子,直接濕漉漉就往她額頭上貼,毛巾無法吸收的冰涼水珠直往兩側淌下,令她枕在一個濕漉漉的枕頭上,穆老爺回過神來時,還嘀咕,這孩子怎出了這么多汗,頭發都打濕了。 因著他這般cao作,使得穆千璃本只是小風寒卻越發嚴重了,再請大夫來看,便說要以藥水擦身降溫。 憐玉便是那時被穆老爺買回家的。 想起這些過往的事,穆千璃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但也因自己曾經歷的離譜事,此時她替容澈擰毛巾時便越發謹慎小心了些。 干濕剛好的毛巾被疊成整齊的長條形,平整放置在容澈光潔的額頭上。 一陣冰涼觸感引得他眼睫顫動得更厲害了一瞬,但很快又像是被這抹冰涼撫平了難耐,逐漸平息了下來。 穆千璃觀察了一下容澈的反應,很快又拿了一根干凈的干毛巾,替他擦掉臉頰脖頸處不知何時滲出的汗珠。 他真的病得不輕,也不知那碗補湯是否能幫到他些許。 想到這,穆千璃下意識轉頭又在光亮明亮后的屋中看了一圈。 視線一掃,她正好看到桌上已是空了的盅罐,和吃了一大半的小食。 見此,穆千璃滿意地抿了抿唇,收回視線繼續幫他擦汗。 待到擦得差不多后,她又試了一下毛巾的溫度,轉而重新沾濕毛巾,將再次冰涼的濕毛巾搭上了他的額頭。 如此反復兩次后,容澈面頰上不自然的紅暈好似消散了不少,也不再見他方才流露出的痛苦難耐之色。 穆千璃微松了口氣,在一旁靜坐片刻后,便打算要起身。 她剛有動作,一轉頭,身后本是靜躺著的人忽的又皺了眉。 一聲低啞的囈語含糊不清,穆千璃還沒來得及回頭,在起身之時,腕上忽的一熱,燙得灼人。 穆千璃怔然回頭,只見她被容澈修長的手指扣住了手腕。 容澈連手背都在發紅,指骨分明的手指扣在她雪白皓腕上,紅潤得更加明顯了。 穆千璃往前湊去,急切問:“容澈?你醒了?” 回應她的仍是幾聲含糊不清的囈語。 但容澈顫著眼睫,似是要轉醒的樣子。 穆千璃重新坐回椅子上,下意識想收手,其實沒用多大勁,卻是一下便感覺到容澈霎時收緊手指想要拉拽的力道,便又放松了手腕,任由他抓著。 抓穩了手腕的手指好似無意識地在她脈搏處摩挲了一下。 而后,容澈微瞇著眼吃力地想要抬起眼皮。 穆千璃又輕喚了一聲:“容澈?” 那雙干燥的雙唇微動,毫無血色,形狀卻仍是好看。 他眼睛都未曾完全睜開,但嘴里卻低低呢喃出聲:“千璃?” “是我,我來看看你,你感覺怎么樣?” 容澈微偏著,瞇起的雙眼只動了下眼睫,喉間嗓音低啞干澀:“穆千璃?” 穆千璃都懷疑容澈究竟是醒了還是沒醒,能看清她亦或是看不清。 她又問了幾句,卻仍舊沒有得到他清楚的回答,他就像是在確認什么似的,來回喚了幾次她的名字。 直到又一聲低喚:“穆千璃?!?/br> 穆千璃算是反應過來了,容澈壓根就沒清醒過來,他微瞇著的眼眸估計也看不清她。 她想讓他繼續休息,這便打算起身將燭燈熄滅了。 剛一起身,穆千璃以為過了這么會,手上的力道應是早就散去了。 沒曾想,一起身,那力道驟然加重,緊緊把她拽住,頓時停頓了她的動作。 “我去熄燈,你先放開我?!?/br> 穆千璃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病倒時是否有這般纏著自己的父親,不過看著容澈虛弱的模樣,即使他把她拽得有些疼了,她也沒使勁甩開他。 容澈沒有回應,像是沒聽見她的話,手上仍舊力道不松,還難耐痛苦地皺了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