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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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了皺眉。我曾為他走過山川河岳,我曾為他讀盡唐前書。在昏黃的燈光下,我曾一句一句地讀“紅豆生南國,秋來發故枝”。論真心,誰的心不是真心? 但真心不該被拿來比較。我不想和她繼續深入交流,淡淡道:“我聽說,崔常侍過世之前,放心不下,曾有意要你出家奉佛。他還向圣人上了奏表,圣人準了?!?/br> 崔十五娘的手指驟然收緊。 “你落發出家,我便在王十三面前瞞下此事?!?/br> 半晌,她蒼白著臉,露出一個含義不明的笑容:“好?!?/br> 她在法壽尼寺落發的那日,王維派人送了一篇為她而作的《贊佛文》: “左散騎常侍攝御史中丞崔公第十五娘子,于多劫來,植眾德本;以般若力,生菩提家。含哺則外葷膻,勝衣而斥珠翠。教從半字,便會圣言;戲則翦花,而為佛事……敬對三世諸佛,十方賢圣,稽首合掌,奉詔落發。久清三業,素成菩薩之心;新下雙鬟,如見如來之頂?!?/br> “常侍待我恩深。她是常侍最憐愛的女兒,卻始終未嫁,我也為常侍抱憾。如今她入了佛門,可謂有幸?!蓖蹙S寫完文章,說了這么幾句。 “我作此文,只愿能告慰常侍魂靈于萬一?!彼麌@道。 我笑了笑:“崔常侍厚德君子,只是去得太早?!?/br> 有時,去得早也許反而是一樁幸事。 就像我那個傻表哥。 第85章 須臾火盡灰亦滅 天寶十三載的春日,乍一看,跟開元十七年的春日也沒有不同之處。御溝中的水映出柳樹的清影,珍稀的紫牡丹旁圍滿了豪貴少年,曲江邊傳來少女的歌聲……長安的春日,好像總是一個樣子。劉希夷的“年年歲歲花相似”,大約就是此意。但人們還是渴盼春日,眷愛枝頭每一朵盛放的桃花,池邊每一株鮮潤的芳草。在一個娛樂手段不算豐富的年代,鮮少有人不愛春天,尤其—— “我來日無多,我知道的。所以,你不要勸我了,可好?我不過想上去看一看?!贝揞椢⑿?。 我只得讓一名男仆跟在他身后照看,而我又跟在男仆后面,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登上了大雁塔。 崔顥立在北側的窗邊,凝望著下方的長安城。他穿著緋紅官袍,衣袍顏色鮮亮,春風不時吹入窗內,撩動他的衣袂,越發顯得他身姿清羸,似乎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我年少時來到長安,住了一二年后,發覺此地的春日,來得比汴州更早。我忍不住,問王十三兄。你猜,他說了什么?” 我眨了眨眼,報以尷尬的笑:我不認識二十歲的王維。 于是崔顥悠悠道:“他說,因為長安離太陽更近?!?/br> “確似王十三郎的口聲?!蔽乙恍?。 崔顥也笑:“我們一同往來諸王府上,賦詩、飲酒、清談,多有考較捷才的時候。我還以為,他不過又是賣弄口舌機變罷了。后來我才漸漸明悟,長安,委實離太陽太近了。不止春天來得早,而且簡直……熱得炙人?!?/br> 他的語調平和,那是一種在病重之人身上很常見的平和。但他的笑意,卻還是如三十歲時一樣,俊朗中帶著些輕狂和不屑:“我生長汴州,卻從小就知道,我是博陵崔氏的苗裔。阿耶說,似我這般聰慧,又是崔氏子弟,就該做官。從前有九品官人之法,在家鄉就能受保舉,而大唐立國以后,想要做官,就要來兩京尋一條出路,死后也要葬在長安或者洛陽——不是白鹿原,就是北邙山?!?/br> “因此才有那么多博陵崔氏的子弟來了長安,然后呢?崔玄暐和張柬之一起,逼迫武后退位,恢復大唐國號,最后卻落得流放身死;崔湜么,據說生得俊美無匹,結果……” 崔湜受太平公主喜愛,和安樂公主、上官婉兒關系曖昧,還曾將兩個女兒送給李隆基,和皇室不少秘事牽連甚深。雖然他已死了四十年了,但慈恩寺是皇家寺廟,在此議論,未免不夠安全。因此崔顥沒有繼續評論崔湜,而是道:“至于他弟弟崔液……” 我打斷他:“不許你說他的不是?!?/br> 崔顥一笑,拍我的手背:“我知道,裴公和崔液是摯友,崔液去世后,裴公還曾收集他的詩文,編為十卷。我怎會說他的不是?聽說神龍時某年上元燈影之會盛極,長安城中不論官民貴賤,無不出游賞燈,車馬喧闐,熱鬧之至。數百位文士一同賦詩,唯有他和蘇味道、郭利貞三人格外秀出?!l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看似平淡,卻實在道盡盛世之歡?!?/br> “只是以他的高才,也受兄長崔湜連累而終于殞命,委實讓我覺得,長安不是什么好的所在,而更像是……”他又笑了,“噬人的怪物。若有來生,我不愿再來長安了。甚至連人身也可不要,海上一鷗,云間一鶴,何者不可為!” “你若為海鷗,我和王郎就去海邊與你玩耍。不過,你大可放心,我們絕不會捉你回家?!蔽乙残?。 我這是借用《列子》中的典故來取笑崔顥了。正說笑處,有人接口道:“崔司勛此話,真卿不敢認同。既然生逢盛世,我輩丈夫將身許國,輕生重氣,以報君恩,正是應有之義?!?/br> 來者四十余歲,身材適中,眉眼清正,容儀端方,也穿了一身緋色袍服,正是顏真卿。 顏真卿和當世眾多書家都有往來,偶爾也會拜訪王維,我卻很少有機會見到。不過,我也不是很敢見他。我自幼習的就是顏體,本該親近這位“祖師爺”,但他的氣質簡直剛正得讓人害怕。我初與崔顥相見時,被崔顥認成失蹤的表妹,我急切之中寫了一些字,意欲證明我字體不同,并非他表妹,卻意外引起了好書成癡的顏真卿的注意:我寫的是顏體,當時——開元十七年——還不存在的顏體。這個意外令我一直微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