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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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侍女為二人各自奉上一盞茗湯:“王郎中不愛姜、鹽之屬,這一盞里,婢子便什么也不曾添?!蓖蹙S靜待茗湯涼了幾分,擎杯在手,慢慢飲了一口。呂氏目不轉睛,看著他的神色,似是在等著他品鑒。 “這水倒不似終南山的泉水?!蓖蹙S說。 呂氏點了點頭:“摩詰不獨是知音者,更是知茶者。這水乃是取自終南山中一處鮮有人至的飛瀑,比尋常泉水更加輕浮?!?/br> 王維恍然道:“娘子心思獨到。飲此茗湯,令人有林泉之想?!?/br> “你既在藍田置了別業,也不必空有林泉之想,而自可入山親見林泉之景?!?/br> 王維笑道:“每旬只得一天休沐日,要往返藍田,也有些匆忙,哪里及得上高將軍家中宅院廣闊,自有池榭亭臺,假山園圃。娘子縱在京城甲第之中,亦可享泉石之美?!?/br> ——呂氏正是皇帝的得意內侍,驃騎大將軍高力士的妻子。呂氏聞聽此言,笑道:“你我說來也算舊交老友,怎地你也以這些俗事取笑我?我家中如何能有‘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的景致?” 王維一笑不言。呂氏又道:“我初讀到你這兩句詩時,只覺甚是耳熟。后來再想,卻是借了南朝劉孝綽的‘反景入池林,余光映泉石’之句?!?/br> “哈哈哈!”王維朗聲大笑,“娘子是第二個當面向維言明此聯出處之人?!?/br> “第一個是誰?”呂氏問。 “是維心愛之人?!蓖蹙S放下茶盞,“她仔細研讀了維每一句詩,仔細得……簡直令維怕懼?!?/br> 呂氏撲哧笑了:“你十幾歲就到了長安——我正是那時識得你的——多年來詩作傳唱閭巷之間,難道還怕這些么?那她可曾言明你此詩與劉孝綽原句相比,精妙在何處?” 王維道:“這倒是不曾。不知娘子作何想法?” 呂氏望著窗外院中的花樹,緩緩道:“你與劉孝綽寫的俱是夕陽返照的那一瞬間,但劉孝綽原詩乃是應令之作,明麗可人。你卻變‘池林’為‘深林’,變‘泉石’為‘青苔’,則你筆下之景,顯得更為縱深。而那一抹夕照,亦因深林之深、青苔之青,而愈顯珍貴溫暖。劉詩之中,映著泉石的乃是‘余光’,有拋灑之感,而你筆下的夕照,則更有穿透之感。果然你自詡畫匠,并非無因?!?/br> 王維嘆道:“娘子,在你們二人面前,維的小心思、小伎倆,當真是全然無從遁形?!?/br> 呂氏含笑道:“你難道忘了當年在玉真公主府上,我第一次與你說話,便是說你那‘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是借鑒南朝江總的‘故鄉籬下菊,今日幾花開’?” 王維一怔,回思當年之事,目光漸漸變得悠遠。 那年他不過十九歲,因一曲《郁輪袍》而得玉真公主欣賞,成了公主的座上賓。呂氏那時已是高力士的妻子,因高力士是皇帝最得意的內侍,呂氏也一躍成為長安城中一位令人不敢忽視的貴婦。 他與呂氏是在玉真公主的宴席上相識的。那日玉真公主興致勃勃地稱贊王維的新詩,呂氏起初還靜靜聽著,后來卻忍不住道:“此詩倒與江總還鄉時所作之詩有幾分相似?!?/br> 呂氏在嫁給高力士之前,只是小吏呂玄晤之女,傳聞中高力士亦只是因為呂氏姿貌過人,才娶她為婦的。故而長安貴女們對呂氏多少有些輕視,不屑于與她深交。這時呂氏一言既出,席上眾人的目光紛紛向她投來,目光中多半帶著點驚詫。 公主挑眉,問道:“則江詩與王郎之詩相比如何?還望呂小娘子為我解釋一二?!?/br> 呂氏從容道:“王郎之詩曰:‘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以客子口吻道出,開頭便說‘應知故鄉事’,猜測對方必定知道故鄉之事。此語大有安慰自家,以解思鄉之情的意味?!?/br> 有那不甚服氣的貴女道:“那最后兩句又有何異同?”呂氏道:“江總問的是‘籬下’的菊花,而王郎問的是‘綺窗前’的寒梅,周遭景象由疏朗一變而為華美精細。此外,王郎問的是花開也未,而江總問的是‘幾花開’,王郎的詩句更顯細致,而花開之景,顯得更為珍貴、細微,幾有無聲之感?!?/br> 玉真公主拊掌笑道:“這番議論,果真精妙。呂小娘子原來飽讀詩書?!惫骷纫寻l話,眾人自然附和。 宴后,呂氏與王維恰巧一前一后出門。呂氏對王維道:“我妄評王郎之詩,以自高身份,還望王郎不要見怪?!蓖蹙S先是笑了,而后肅然道:“娘子是一知音者,維更有何言?” 此后二人熟悉起來,每隔一年半載,也會在慈恩寺見面談詩論文。時人對能詩之士本多尊重,常愿引為賓客,加上呂氏身邊俱是高力士的人,高力士并不起猜疑。 王維回想這二十余年來的經歷,只覺恍如一夢,不由嘆息。 “摩詰何必嘆氣?”呂氏問。 王維飲了一口茗湯:“娘子與李太白可有往來?” 呂氏想了想,說道:“他眼中只有自家與天地,你眼中……卻有眾生。你的悲憫之心,我一向是敬服的。他太狂傲,我所不喜?!?/br> 王維道:“但李太白有些句子,維卻也斷斷寫不出來——他那年的《清平調》,‘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倒是甚為香艷,寫出了貴妃的雍容美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