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痛苦我都心疼(3)
轟炸機剛掠過洛小甲的頭頂就展翅飛走了,但這足以讓洛小甲和兩個弟弟驚叫一聲,全場最鎮靜的反而是謝鏡了,他困惑地歪著頭,不理解大人怎么會怕蟲子。 不出意外,韓寧被洛小甲罵了,壓著聲罵了兩句。 洛小甲輕輕擰了一下她的腰,然后胳膊往韓寧肩上一橫,把人勾過來,頭對頭地竊竊私語。 “有情況???” 韓寧沒吭聲。 “真是工作上認識的啊,我看你們倆不是才見過一兩面的樣子呢?!?/br> 韓寧還是沒說話。 “別以為我沒看到,”洛小甲怪笑,“剛才你眉開眼笑的,一開始還可勁裝,問你要不要一道走,還可不情愿嫌我多事的樣子,你那眼神,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想上人家又怕被拒絕,跟上學時候看那誰一樣……” 做朋友這么多年,韓寧這點心思于洛小甲來說不算難懂,她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變化,朋友看在眼里,記在心中,這些年韓寧立身處世越發游刃有余,就越發能夠和她青澀羞怯的少女年華形成對比。 洛小甲本來無意地打趣,可笑著笑著,她就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了,其實韓寧連嘴角都保持著和先前一樣的弧度,眼神卻變得晦澀難解,洛小甲不由自主地重復一遍自己最后一句話,又思及前段時間,韓寧突然托自己打聽的高中同學的事,心頭登時咯噔一下,囫圇咂摸出些非比尋常的味道。 若有所感,洛小甲回頭看了一眼和弟弟們碎碎閑聊的那位謝老師。 那人膚色算不上白,眉眼是出塵的干凈,可周身縈繞著疲于生活的碌碌濁色,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把這份干凈淹沒。 程一,謝程一……洛小甲在腦海里搜尋著這個長期以來如大霧般覆在韓寧心頭的名字。 信息搜集來時,洛小甲看過他的照片,近照沒有,那時一張高中入學的證件照,青春期的男孩笑得陽光而舒展,模樣和這位男士慢慢重合。 弟弟們叫他程哥,他又姓謝,還是個翻譯。 原以為這么多年過去,霧可以隨時間流逝而消散殆盡,卻沒有想到這并非一片霧,而是一根攀在韓寧心臟上的藤,日積月累地以思念作為養分,偷摸著長出些參天的形態來,枝條順著血管纏上百骸,愈發沉重,樹大根深。 韓寧知道嗎?她知道謝老師是她的程一嗎? 自己前不久捏著電話和她半真半假地說著她探聽的近況,她有對照嗎? 洛小甲腦筋一繃,半試探著開口了,她感慨地罵道:“韓寧,這么多年了,你他媽的,還是這么沒出息……” 看過人間芳菲,居然還能沒出息地吊死在一棵樹上。 洛小甲的句句全是實話,但韓寧這回才開一次尊口,她惜字如金吐了嗯,然后又鄭重其事地說了句是。 要這人不是那個程一,洛小甲捕捉到她的承認還不得當場跳起來,可這人是程一,洛小甲就沒了下文。 她不愿意讓韓寧繼續把心思浪費在這男的身上,她看了資料,這男的,不好。 足下是通向幸福彼岸的羅馬大道,還是延伸到火海的鋼索吊橋,韓寧渾然不覺,她目不斜視地走著。 洛小甲怪異別扭的啞口無言引得韓寧睨了她一眼,對上朋友欲言又止又故作坦然的眼神,韓寧有些意外發現,洛小甲也真正地認出了這位老同學了。 既然如此,韓寧上次沒有追問的后續,她也得全盤托出了。 不是說謝程一畢業后出國工作嗎,那怎么又回來了?謝鏡怎么回事,是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嗎,如果是,怎么總是程一帶,他們mama呢?還有,他有著正兒八經的體面工作為什么還四處兼職?程一說,錢還差一點,差什么錢,為什么會差錢? 第二個山頭爬完,洛小甲懨懨地,對接下來的行程沒興趣了,她朝弟弟們揮了揮手,說想走可以,繼續爬也行,去留自由,今天的外場到此結束。 韓寧洛小甲準備返程,臨時小團即將散伙,謝鏡熬不住了,主動牽住了韓寧的衣袖拉她到了邊上,哪還有第一眼時的矜傲,期期艾艾地問。 “我還能繼續做你的領航員嗎?” 原來這小人一路跟著自己想得是這些,韓寧不禁失笑,蹲下身子揉了一下他的腦袋,“當然沒問題?!苯又?,她故作煩惱地想了想,“領航員不僅要告訴駕駛員路況,還得指揮如何到達目的地,可是咱們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謝鏡沒有想到這茬,一時間被問住了,茫然地看著韓寧。 上一次是送他們回家,這次無緣無故地,總不能又用送自己回家的理由,一直蹭假粉絲jiejie的車吧?顯然謝鏡還沒有對這種厚顏無恥的行為無師自通,哥哥被自己要求在數步之外的地方待著不許過來,他求助無門,只得聽韓寧安排。 “不著急,你可以構思規劃一下,”韓寧有隨身帶紙筆便條的習慣,她在紙上快速地寫好自己的號碼,塞進謝鏡攥著的小手里,又提醒似的點了點他手腕上的可通話手表,“想好了之后可以打給我?!?/br> 構思規劃…關于這類詞匯,這個年紀的謝鏡聽到的更多的是想一想,他就這么看著與自己平視的韓寧,心想,假粉絲jiejie沒有把他當作小孩子,沒有著那些大人臉上那種‘你都不滿十歲你什么都不懂’的漫不經心,也沒有覺得他年紀尚小就由著他的縱容。除了學校里的女老師,謝鏡周圍的女性,年長者居多,幾乎都是來自左鄰右舍,她們疼謝鏡,是給塊糖,送碗菜的疼,她們不會關注謝鏡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一味地投擲著令人退怯排斥卻又不得不接受的憐憫,對小孩子的想法表面恍然大悟,給予稱贊,實際拋擲腦后,并不在乎??蛇@回,謝鏡能在韓寧的眼睛看到認真。 認真,是不是也代表著重視,多罕見啊,足以讓這個期待著細膩關懷的孩子迅速地分泌出觸碰的渴望。 謝鏡如獲至寶地捧著那個便簽紙,用力點頭。 “可是我只有六點半后才有時間,”韓寧繼續循循善誘,“你六點半應該已經放學回家了吧?” 小學放學早,她清楚地知道謝鏡應該會去上什么培訓課或者晚托班。 果然,謝鏡搖著頭說,“沒有,我還得在錦湖區藝術中心上課?!?/br> “錦湖區藝術中心?那里好像離錦湖小學很近?!彼首饕苫?。 謝鏡飛快地承認了他就在錦湖小學讀二年級,他已然忘了上次坐了假粉絲jiejie的車回去之后,哥哥教育他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可是現在,假粉絲jiejie已經不算陌生人了,謝鏡說,“我知道你小學是在實驗學校上的,和哥哥是一個學校的?!?/br> 謝鏡雖然沒怎么說話,但是耳朵一直聽著大人的對白,他有些小小的氣餒,久負盛名的實驗學校和他住的方向是城市的一東一西,一頭一尾,他無法和哥哥上同一所學校,他現在也沒法和韓寧更貼近一點。 韓寧不否認,但是她跳過了這個話題,“那說好了,我等你聯系我,然后我去藝術中心接你,記得征求你哥哥的同意,別讓他擔心?!?/br> 好。 承諾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