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燒死的辦法(3)
這可不是酒壯慫人膽。 韓寧出現在昌銳大廈時還帶了工作文件。 和喬游晨姐告別時已然更深露重,她窩在網約車的后座,看著光照微弱的手機。 生日快樂。 …… 你在哪兒? 公司。 我一會過來,二十分鐘。 車里開著相當冷的空調,悶著說不上來的味,韓寧想吐,她將窗戶開了條縫兒,風呼呼啦啦地灌進來,打在臉上,這才好過些。 王言洲在加班,她不意外,等到了大廈門口,那人已經在樓下等她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尋常打扮,早上梳得妥帖的頭發落下來點,亂得隨性,亂得講究。 他正偏頭看旁邊的綠植,并不明亮的點點燈火浸染了他的側臉,柔和了他的氣度,現在的王言洲看不出年歲,似乎和讀研的時候差不多模樣。 韓寧第一次見王言洲就是這樣。 她去教務處送資料,辦公室里有個男生拿著文件請教老師項目問題,他那時彎著腰,低著頭,過了會,直起腰板,韓寧才發現是那么挺拔那么大只的一個人,她還腹誹這學長爸媽給孩子喂得啥啊,長得跟個竄上天的大房梁似的,接著走近了,看到那人的側臉,稍微地晃了晃神。 沒等她反應,那人便附和著老師笑了,含蓄有禮地表達著感謝,牙齒很白,較之屋外陽光更耀眼。 只不過側臉兩分像,就足夠讓她的心酸澀起來,頃刻間被拉進尚不算遠去的青澀年歲,韓寧突然就明白什么叫過去的畫面如走馬燈般一一重現。 后來打聽了一下,這個學長學業有成,家世也相當之好,流出的正臉照片其實和程一天差地別,但她無端覺得,程一上了大學,也應該就是這樣,挺拔,干凈,有禮,國之棟梁的模樣。 這是韓寧對王言洲的第一印象。 聽到腳步聲,那人抬起頭,朝她走來。 酒味沒散干凈,殘留的被王言洲嗅到,他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韓寧。 韓寧能喝,喝完令人聞聲喪膽的斤數也跟沒事人一樣,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酒品也好,做完了想做的事,扭頭就睡,窩在床上不踢不蹬不哭不鬧,只是這并不算麻煩的一面,王言洲沒見過幾次。 有點意外。 他認為,此時的韓寧似乎,可能,應該還處在對他相當反感且抵觸的情緒里。 他不是不記得那天晚上,韓寧的眼神。 多恨吶,刺目的恨意汪洋般地就流瀉出來了,她惶然,她惴惴,她恨不得先行一步沖上來掐死自己,她想一刀兩斷,她想玉石俱焚。 王言洲唯恐逼得不緊,又擔心做得太過,番茄客這件事他是強硬,但送給二老的賀卡上他連姓都沒寫,禮貌地像個平凡的晚輩,王言洲自己都覺得這份點到為止太過虛張聲勢??伤窒?,不管怎么說,到底是他耍了心眼,韓寧心里難免會因為自己拿針對旁人的那套算計來對付她而感到寒心。 所以,以這般算有些親密的模樣出現,不在他的預測里。 或者就是她妥協了。 她來找他復合。 王言洲沒有說話,但極其自然地伸手想替她接過包,好吧,其實也并非特別自然,他的指尖伸出去,并沒有落到實處,稍稍停留了會,看韓寧是拒絕還是接受。 韓寧有些遲鈍,過了會才把包遞過去。 包里有筆記本電腦,平板以及零零碎碎的文件,她確實背累了。 “去哪兒?”王言洲好似松開口氣,眉眼間盡是舒展開的柔和。 韓寧朝上面指了指,“你辦公室?!?/br> 王言洲挑挑眉毛,眸光流轉,暈出幾分疑問,但沒問理由,轉身刷了門禁,讓她先進了電梯。 韓寧就站在他身前,身上的酒氣之后,飄出了幾乎要消耗殆盡的香水味,在這個狹窄的空間里,慢悠悠地晃到王言洲的鼻尖,他看著韓寧的身影,徹頭徹尾地體會著她長大成熟的瑰艷。 他們倆確定關系的時候,王言洲是已經發育成熟不再長,不再變了,但韓寧才二十歲,還是個青春洋溢,一笑起來眼睛都彎沒的小孩,每年都是不同的樣兒,熱衷摸索著發型和裝扮,挖掘著與時俱進的興趣愛好……身子也會有些稍稍的變化,蹦跶多了,那小腹就會柔韌又結實,吮吸多了,乳上的小點就會比前些時日更大一點……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變化停止,韓寧趨于穩定,習慣地穿起干練的職業裝,臀腿裹在窄裙里,雙腳踩在高跟里,臉上的笑容調整至恰當好處,時時掛在臉上,逐漸就成了習慣。 收斂了,王言洲回國之后也是這樣,他毫不意外地感慨,為什么不同的職場經歷也能將兩個人打磨成相似的模樣,或許他們的底色本就是一致的。 電梯到了樓層,韓寧率先走出去,左右張望了一下,就停在原地。兩邊都是長廊,通向看起來沒有差別的開放辦公區,王言洲猜測,她應該是忘了自己辦公室應該怎么走。 在昌銳和陳式開合作之前,韓寧因為給王言洲也來過幾次大廈,大多數時間都是放在前臺由前臺轉交,或者劉秘書過來取,她親自拿上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王言洲帶著她穿過辦公區,這里已經陷入沉寂,絲毫不見白日的緊張紛忙,然后來到他的辦公室。 他的確在加班,桌上攤著很多合同,電腦也沒有關。 “耽誤您工作了,”在候客區坐下后,韓寧就說了句用以寒暄的廢話,接著坦明來意,她拿出包里的平板,打開,戳了幾下,“還請小王總幫我看看,有哪些還需要調整的?” 王言洲給她倒了一杯白水,垂首看屏幕上的內容,竟然是她為ME做的提案。一時間,他明白了韓寧的選擇,于是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落坐她另一邊的沙發上,故作困惑不解地看了看手表,說,“韓組長,我記得今天不是陳式開提案的日子啊?!?/br> 韓寧想嗤他,但自從見識到這人裝模作樣迫人討饒的本性,她也不意外他說出這樣的話。 …… 不意外歸不意外,她在心里還是罵開了,真無聊,明知故問什么呢,這不是如你所愿了嗎,還不滿足,整什么欲說還休的職場調情。 當然她也沒有直接地做什么,室內燈火通明如白晝,這個夜也遠比白晝漫長。 “是啊,就是因為還沒有到最后的時刻,所以我不想遺漏任何一個可以規避掉的問題,想請小王總幫幫我,找出,分析,解決,然后給予您團隊最完美的規劃,”她按了一下連接了平板的設備筆按鈕,將平板上的PPT翻了一頁,也不等王言洲再說什么,自顧自地講了起來,“我當時做這個的思路是……” 王言洲在心里批評她,沒禮貌。 但對親近的人那么禮貌做什么? 每字每句她都滾瓜爛熟,韓寧上下嘴皮輕描淡寫地一碰,深入淺出地將內容娓娓道來?;蛟S因為這個板塊于她來說是全新的,切入視角是前所未有的大膽,而提到風險,她做足了功課,用盡了心思,每一個假設都很成熟,每一份應對都很從容,她聚焦的點毒辣,銳利,貼合ME所愿意面向市場的形象,也很直接地撞進人心。 盡管一開始的模樣很謙虛,但此時的她是相當的自信,不難看出,韓寧覺得自己的這份方案很不錯,她甚至都沒有端坐,就像聊天一樣,將自己的想法詳盡闡述。 王言洲本來真的開始看那份方案,又被她條理清晰,邏輯清楚的觀點勾回去了,他的目光留在韓寧臉上,輕輕地笑了一下。 “韓寧你真喝酒了?” 她一頓,“喝了一點,酒味很重嗎?”韓寧擔心他可能覺得自己說得有什么問題,補充了一句,“但我腦子很清楚?!?/br> 王言洲嗯了一聲,沒有繼續酒和是否清醒的問題,他手指劃過平板,翻到了個別頁,“ME這支團隊之前負責的是奢品,你的這份方案對他們來說,可能有點……” 他斟酌著字眼。 “薄?!?/br> “你是說看不上眼?”韓寧倒是單刀直入。 “比起以前,這次的目標受眾是更廣泛的人群,投放渠道,推廣方式……方方面面都需要調整,他們知道這個理,只是形式,一時半會還扭轉不過來,”這也是ME推行時,他們內部還沒有完全消化的問題,雖然是內因,但乙方介入進來,就會變成群起而攻之的外部原因,王言洲倒不是質疑自個兒團隊的成熟度,他太清楚什么叫有什么樣的老板就有什么樣的員工,正兒八經處理公事的時候,天上神仙都能被他們拽下來挑出一身毛病,“其他方面都沒有問題,主要是線下,線下活動舉辦形式這塊……一共五個城市五場活動,雖然表面看起來,主題都不同,但是本質上似乎都太普通,也太平易近人了?!?/br> 他把平板遞到韓寧面前,指著上面的畫面,“前四場活動可以不修改,第五場我建議你增加預算,并且要強調ME背靠昌銳?!?/br> 韓寧一點就通,也看到了另一個角度,“讓大家意識到輕奢的ME背后還是頂尖的設計師服務?” “討消費者歡心?!彼c點頭,“也延續了昌銳一貫的作風?!?/br> 那就是從薄到厚,于ME團隊來說是一份面面俱到,近乎完美的方案。 “只加最后一場的預算,那前幾場的觀眾會不會……” “那就看你怎么如何設計活動了,小成本也能做出相當成功的現場?!?/br> 平板一瞬間暗下去,顯示電量告急,王言洲起身來到辦公桌前拿自己的設備,“我這邊有幾個不錯的案例……” 他一轉身,差點撞到韓寧。 辦公室里鋪了地毯,走起來一點動靜也沒有,王言洲不知道韓寧在他動身的那一刻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