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承安嘴上打了個磕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王妃是誰,“屬下現在就去辦,只是外頭荒蕪,王爺不如也一同歇在馬車上?!?/br> 裴瞬不住搖頭,招手示意他扶自己下去,“沒有任你們幕天席地,本王卻安居的道理?!?/br> 夜色愈發深沉,高懸的彎月散下清輝,給原本曠廢的廟宇渡上一層澄瑩的光,平添幾分疏落之感。 除卻把守的人,其余人都歇在廟中,雖只有雜草做被,但已經算是有了安睡之地,眾人拼死拼活好幾日,早累得心力交瘁,不多會兒便有鼾聲傳出來。 廟中僅有一尊佛像,雙臂掉落,身上勾勒的色彩早已經不見蹤跡,連面上神色都瞧不清楚,裴瞬對佛家沒有忌諱,半坐著依靠在佛像雙膝旁,閉目養神。 變故在后半夜發生,有人被一聲堵在喉間的“來人”驚醒,眾人迅速起身,守在裴瞬左右,還有一部分人直接沖了出去,隨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拔劍聲。 裴瞬看到馬車微微晃動,知道必然驚動了姜漣,命人守過去,并囑咐她不要出來。 遠處的侍從也自四處聚攏來,只有西南處有一處缺口,正是對方攻過來的方向,刀劍相錯,人影交疊,撞出尖銳的鏘鏘聲以及利刃割開皮rou的聲音。 有人試圖沖上來向裴瞬出擊,卻被領頭的人喊住,“留攝政王性命?!?/br> 刀光劍影中,裴瞬瞥到那人的臉,五官端正、濃眉大眼,連眼神都是堅毅剛正的,不正是剛背信棄義的裴善。 他自知大部分人手早已經折在宮中,現在跟著他的不過一百余人,絕不會是裴善的對手,但他絕不能等著被生擒,只是朝承安抬了抬眼,承安立即會意,出去高喊“準備動手”。 話音剛落下,劍指對方的眾人,手上突然調轉方向,挑開了自己身上的盔甲,個個軟甲下都別著打磨過的牛角。 裴良的人皆怔在原地,停下手中的動作不敢再上前,因為都知道牛角里裝的是火藥,依照他們這樣攢聚在一起的態勢,若真是點著火藥,誰都活不下去,沒人敢直面這樣的威脅,連裴善也不例外,他抬臂示意停手,劇烈喘.息著說“都不要動手”。 裴瞬被人自破廟中緩緩推出來,面上波瀾不驚,出言奚落:“本王當是誰,原是裴善裴將軍,來得倒快?!?/br> 裴善身形一頓,并不理會他話中隱刺,依然恭敬,“王爺,皇上命屬下請您回去?!?/br> 算起來,他跟在攝政王身邊有三四年,雖一直不在明面上,但從前也是受攝政王指令做事。 裴瞬挑了挑眼尾,“皇帝活過來了?” “皇上龍體康健?!迸嵘剖栈厥种虚L劍,“皇上一醒,就命屬下追上來,好一陣折騰才尋到您,皇上還特意囑咐過,好好請您回去?!?/br> 原本他們在林府抓到了攝政王的尾巴,甚至瞧見了個與攝政王相似的人,一路順著相反方向追過去,只等著尋到機會動手,幸而皇帝英明,知道攝政王必去懸北關,這才命他調頭往這邊追,通往懸北關都多條路,他們兵分幾路,連上天都給他機會,讓他在這兒尋到人。 裴瞬垂眼乜他,“你適才可不像是要請我回去?!?/br> 裴善微微一笑,“王爺身邊人才濟濟,屬下不動手,只怕請不回你,若是空手回去,必然要挨皇上責罰的?!?/br> 到底還是他著急了,一發現攝政王的蹤跡,便立即帶人上來,連他們早做足了這樣的準備都沒料到。 不等裴瞬再回應,承安倒是先開了口:“裴將軍對新主子當真是忠心耿耿?!?/br> 他特意咬重的“忠心耿耿”四字戳中了裴善,他對攝政王有愧,若不是他,怎樣受責難都不為過,但是絕受不得底下人羞辱,抬聲反駁:“且不必如此譏諷,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br> “聽命?”裴瞬輕蔑哼笑,“你聽得是誰的命?” 他直言應答:“王爺的母親,長公主之命?!?/br> 太久沒有聽人提起過她,裴瞬甚至有些發愣,好半天才猛然醒過神來般,呵責道:“好一個聽長公主之命,難道也是長公主教的你背棄舊主嗎?” “什么舊主?!迸嵘频降资菍λ膽丫粗?,在他跟前說話的聲氣兒都是和緩的,“王爺難道忘了,行越軍并不是你們裴家自個兒的,里頭我這一半可是長公主的,長公主臨終前命我一切以江家江山為重,我不得不從?!?/br> 裴瞬仍有些不可置信,眼底第一回 流露那種難言的凄惶來,原來是因為他的母親,他早該想到的,她能和先帝合謀殺自己的丈夫,毒害自己的兒子,在她心中,還有什么能重于她江家的江山。 只是覺得不甘不忿,他甚至會為她的眼淚動容,即使知道她對他親情無幾,仍愿意守著最后對她的承諾,絕不叫江山改名換姓,可她呢,一邊要他的許諾,一邊早已經做足了準備。 裴善知道他的痛處,不忍道:“王爺若未危及江山,我自然為您效忠,但現下您打定了主意要江山易主,屬下不敢再聽命于您?!?/br> 他很快恢復平靜,再問什么似乎都沒有意義了,連道三聲好,朝裴善招招手,“本王可以隨你回去,但是有一樁事需得你去做?!?/br> 裴良躑躅著不敢上前,怕他另有謀劃,不得不承認,若是論謀劃,自己差他一大截呢。 他卻端坐身子笑起來,曼聲道:“你既然敢打上來,應當是知道本王帶著多少人呢,比之你的人,本王有為之一戰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