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話中深意直抵姜漣心底,她緘默著,有種別樣的委屈,是從沒有過的。 . 自前幾日同皇帝起過爭端,這是裴瞬第一回 入宮,皇帝主動提及要與他商議處置魏作章一事,顯然是在主動示好,他樂意為此周全。 他直奔興和殿,剛至殿前,就聽里頭傳來粗豪的聲音,“臣不敢奢望其它,只求皇上饒臣一條性命?!?/br> 不等皇帝回應,裴瞬經人引進殿內,殿中央正跪著魏作章,因懸北關回京城一路奔波,他瞧上去頗為狼狽,面上黑紅,唇間干裂,胡須因為過長而雜亂的垂落著,身上衣裳沾滿積垢,滿是撕裂之處,整個人再也沒有了身穿盔甲的中郎將威風。 皇帝見他進來,忙擺手命他不用行禮,轉而叫魏作章,“因你失職致懸北關損失數員大將,又瞞而不報,甚至故意欺瞞,實在罪無可恕,朕與攝政王商議,即使將你即刻斬殺也不為過?!?/br> “皇上,臣自知有罪,只求皇上和攝政王給臣將功折罪的機會?!蔽鹤髡陆舆B不斷的磕頭,次次都發出巨響,雖地上鋪有栽絨毯,額間仍留下紫紅一片。 “將功折罪?”皇帝開口反問。 魏作章抬起頭,狠狠喘口氣兒,咬牙道:“我在懸北關多年,對那兒的賊寇們了如指掌,我敢說除了我,沒人能尋到他們的居處,我有一張輿圖,上面有賊寇們各處藏身之地,只要皇上和攝政王給我次機會,我愿意獻出輿圖,并親自領兵蕩盡賊寇?!?/br> 他這并非全然是緩兵之計,守在懸北關十二載,回回都能擊退賊寇,自然有他的本事,況且懸北關是他的地方,等回到那兒,很多事情都有回轉的余地。 裴瞬冷笑不止,“魏大人的話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你若真有本事蕩盡賊寇,也不致苦守多年?!?/br> 魏作章臉色微變,強撐起僅剩的傲氣,挺直了脊背,“蕩不盡死在戰場上,也算是死得其所,若我只是被斬殺,豈不是浪費?!?/br> 皇帝緩緩搖頭,并未動搖,“我朝多的是驍勇善戰的勇士,少你一個可不算少,該死之人如何死都不算浪費?!?/br> “話雖如此,但我自覺除了我,只剩裴良有把握守在懸北關?!蔽鹤髡鹿V弊訝庌q,原本以他的本事和地位,一時失職死些人不算什么,所以他敢欺瞞周家的人,若不是攝政王橫插一腳,將此事捅到明面上,周斂之死的真相都不至于傳到京城來。 都知道懸北關局勢和朝中武將狀況,他說得的確屬實,若是旁人能頂上還則罷了,偏偏裴良是裴瞬的親信,一手培養出來的人,裴良手中的行越軍,是裴瞬能除掉先帝,扶持皇帝上位的倚仗,又如何舍得派去懸北關? “莫非我朝中沒有旁人了?”皇帝望向裴瞬,等著他做決斷。 裴瞬并不吭聲,隱隱覺得今日商議之事分明是圈套,若是將魏作章交給自己,裴良勢必要去懸北關,雖不致出現大差錯,但到底是相當于失去左膀右臂;可若是將魏作章送回去,他又如何向林同裳和林老夫人交代?原本還盼著有魏作章在手,或許可以讓林同裳想起些過往。 沒有萬無一失的法子,他一時下不定決心。 皇帝只等著這一刻,故作無意地往內殿觀望一眼,接下來裴瞬的選擇關乎著里頭的人,更關乎著他。 他有意挑起事端,緩緩道:“朕覺得魏作章說得也不全無道理,既然他已決心要領兵出擊,若真能蕩盡賊寇,且記他一功,留下他的性命,若是不能,也算是物盡其用?!?/br> 魏作章還欲附和,卻被裴瞬打斷,他最瞧不上皇帝這副怯懦模樣,連帶著語氣都譏諷起來,“皇上要接著用一個罪人?只怕死在懸北關的人英魂不安?!?/br> 皇帝無動于衷,眉眼間甚至帶上些笑意,“既如此,那攝政王便是已經決定,處置了魏作章,令裴良頂在懸北關?” “皇上?!蔽鹤髡滦÷暻箴?,意圖叫他記起兩人適才的約定,他在攝政王來之前,說過只要自己按他說得做,他便會盡力保住自己的。 裴瞬終于確定自己掉入圈套之中,他微瞇起眼乜著皇帝,“皇上究竟是何意思?” 皇帝迎上他的目光,“朕是什么意思,攝政王還不明白嗎?” 彼此目光交匯,一切都已經明了,往日刻意維持的平衡在此時突然、毫無征兆的被打破。 裴瞬仍有些不可置信,不明白他要與自己抗衡的底氣何來,幸好他早有換一位皇帝的準備,且皇帝身后沒有任何依靠,倒不致慌亂,反而還愈受激使,他能推倒一位皇帝,就能推倒第二位,即使沒有行越軍。 他推動輪椅走向皇帝,在距離他三四步的距離處停下,仍維持著面上的平和,“我自會讓裴良去懸北關,皇上可以將魏作章交由我處置了嗎?” “那是自然?!被实厶暯辛哼M,“命人親自將魏作章押到王府,由攝政王處置?!?/br> 一句話便決定了魏作章的下場,他一時反應不及還有些愣怔,等被人從地上拽起來,才覺得恐懼,惶然往皇帝的方向掙扎,嘴中不住求救:“皇上救我,皇上,我身上還有……還有輿圖?!?/br> 皇帝連看都不看一眼,“既有攝政王許諾,哪里還用得上所謂的輿圖,去吧,這樣也算死得其所?!?/br> 他算是徹底與裴瞬撕開臉,連裝都不再裝了,斂起面上慣有的溫和,顯露出深藏的野心來,曼聲道:“今日之后誰生誰死,且看個人的造化吧,攝政王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