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斗篷上的落雪漸漸融化,潮濕的寒氣透過布料將肌膚激的冰涼,她連換件衣裳的心思都沒有,緩緩站起來去翻她的妝奩。 金釵鈿合、琳瑯滿目,她胡亂翻了一通,最終在角落里挑出個粉青玉鐲。 屋內昏暗,她特意添油點了燈,將玉鐲戴到腕上后伸到光下,燭火噗噗,正透過清潤的玉面燃燒著,她用手擺弄著玉鐲細細觀摩。 銀月正好回來,瞧見她縮在燭光下,白璧無瑕的面頰被映出朝霞般的艷色,連帶著身上霜色的斗篷都染上一層朦朧的光影,她緩步上前叫了聲姑娘,“您這是在做什么呢?” 姜漣回過身來,將細腕伸到她跟前,停頓片刻后又垂下手臂遮住玉鐲,抬頭問道:“這樣大致瞧一眼,能看到這只鐲子的內里嗎?” 銀月不明白她的用意,詫異地搖搖頭,“只能瞧見外頭?!?/br> “那就好?!苯獫i松了口氣,扯出絲帕一點點擦著玉鐲。 “姑娘不是不愛戴玉鐲,怎么突然找出這個來?”銀月為她解去身上的斗篷,接在手里冰涼一片,連身上的衣裳都帶著潮氣,不禁開口念叨:“姑娘回來沒有撐傘嗎?衣裳都濕了,回來怎么不先換件干凈的?” 說著,已經忘了玉鐲的事情,轉頭又要去找新的衣裳,銀月是風風火火的性子,樣樣都想要顧及到,姜漣早已經習慣這面面俱到的關切,但此時卻不是在意瑣事的時候。 她拉住銀月,將她們要隨裴瞬同去屏山,且屆時皇帝也在的事情告知,還沒等銀月琢磨過勁兒來,她已經攥緊銀月的手,低頭靠近她的肩頭,壓低了聲音說道:“等到了屏山,我要想法子在私下里見皇上一面?!?/br> 只有她一人只怕事情難成,而在她身邊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銀月,她不該、也不能瞞著銀月。 銀月偏頭看她,雖看不透她的想法,卻能看清楚她面上的悲戚與決然,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一板一眼的開口:“到時候我給姑娘望風?!?/br> 姜漣聞言笑了笑,把玉鐲塞到她手中,交代道:“去屏山的時候帶上?!?/br> 這玉鐲或有奇用,因為在她十四歲生辰時,皇帝曾送給她一只跟這只成色、粗細都相差無幾的玉鐲,只是那只更為巧奪天工,在內里嵌有“生辰吉樂”四字。 猶記得當年她父親在朝中正值鼎盛,多少人想要以他為師,不計其數的生辰賀禮源源不斷的往府上送,都被她父親拒絕,唯有皇帝拿出玉鐲時,她父親才笑著讓她收下。 有多事之人見后暗道禮輕,不慎被皇帝聽到,他高抬著頭、坦然地在眾人面前說道:“這只能算是個信物,有了它,姜meimei只管差遣我?!?/br> 她有意憑此叫皇帝想起當年之諾,但那只玉鐲早隨著姜家的沒落不見蹤跡,只能奢望這只能夠以假亂真,暫且蒙蔽皇帝雙眼。 · 祭拜原不用準備太多東西,姜漣只親自備了她父親愛喝的新豐酒,還有她母親一貫愛吃的糕點,其它需要用到的瑣物都直接叫底下人準備妥當了。 這回祭拜懷著別樣的心思,比以往多了幾分難以預測的渺茫,大抵是心里一直沒有著落,她前夜攏共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全然沒有困倦的感覺,臨行這日更是下半夜就被驚醒。 因為此次狩獵皇帝只為盡興,不欲驚動太多人,并不打算帶太多侍衛,可又恐有心之人弄出禍端,特以太后之名留裴瞬在宮中過夜,次日暗中帶皇帝出宮,再回王府帶上府中護衛,前往屏山。 天色漸明,弦月尚未完全消失,半空仍有云霧彌漫,層層重疊著,將天際唯有的明亮遮成陰沉一片,而昏暗之中,有微光閃閃,顯得格外耀目。 姜漣要隨他們同行,唯恐誤了時辰,特準備早早候在門口,因地上早結了冰,兩人生怕摔倒,連燈都不曾提,互相攙扶著往外走。 可還沒等走過月門,就聽前頭有爭執喊叫聲,她原以為是哪個下人犯了錯,正被府里的嬤嬤教訓,她一向不愛管這些閑事,正準備繞路過去,可匆匆一瞥,到底是沒有狠下心。 前兩日未化盡的積雪里,一個侍女正跪著,身上的青豆色夾襖沾上污雪,下衣膝蓋處被潤出一大片濕痕,她的鼻尖和面頰都凍得發紫,耳朵更是通紅一片,還偏偏正被站著的那人擰在手里。 逞狠的人三角眼上吊著,干癟的唇往下垂,面容猙獰,動作更是兇狠,一只手的手指要戳到她的面上,另一只擰著她的耳朵轉圈,顯然是慣愛教訓人的主兒,嘴里還在不停的謾罵:“小蹄子,你當你是誰,敢在老娘手里耍橫,同你說什么盡數認下就是,也免得吃苦?!?/br> “本不是我的錯處,嬤嬤就算打死了我,我也萬萬不會認下?!北淮虻娜搜逋Φ霉P直,疼得眼中含淚,卻還是抬頭瞪大了眼睛同那人對視著。 “好啊,這張嘴倒真是倔?!蹦菋邒咝χ蛄克翚獾哪?,愈發生氣,松開她的耳朵,轉而去扯她的嘴,直弄得她的嘴角生生要撕扯開,才停手冷哼一聲:“實話同你說,這事容不得你不認,今夜只需回稟了王爺,便直接將你發賣了出去?!?/br> 姜漣將字字句句聽得清楚,再仔細一瞧,被打的那個不正是前些日子見過的朝英,她原沒有訓責府里下人的身份,可眼見著有人仗勢欺人,著實是忍受不得。 她慢慢走上去,笑意盈盈的問:“這是怎么了,惹得嬤嬤這樣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