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陸初景走近兩步,借著微弱的月光,低頭看見一張面目全非的臉龐。 地上這個人似乎昏迷著,身上凡是露出來的皮膚,全都遍布可怕的瘢痕,有的像是才傷不久,還是鮮紅的,皮rou上是挨挨擠擠的水泡,看起來十分可怖。 “倒像是從火場里逃出來的?!标懗蹙白匝宰哉Z?!熬驼娴倪@么巧,剛從起火的別墅里出來,這人立馬被我給碰上了?” 第二章 兩顆小尖牙 陸初景蹲下去仔細看,一只手按在那人胸口上。 “醒醒?!彼饍筛种?,敲門似的在對方胸口扣了兩下?!澳阌惺聠??” 昏迷的人似乎聽見了,眼瞼抖動,掙扎著想要張開。他臉上的燒傷非常嚴重,看到皮膚下的肌rou牽扯便覺疼痛。 即使如此,他仍舊張開嘴唇,極力從喉嚨里擠出微弱的聲音:“……” 字音模糊,即便以陸初景非人的聽力,也只聽見氣流沖出嘴唇時的簌簌聲。 他見不得這樣的場景,覺得形容凄慘。于是伸出一只手,把那張燒傷的臉擋住,這才覺得舒服一點。 沒那么丑得滲人了。 這時,那人終于睜開了眼睛。 盛夏時節,月亮看起來離地面很近,清泠泠的月光仿佛銀色潮汐,溫柔地撲打在身上。就著月色,陸初景覺得自己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幽深的藍,像是深海孕育的寶石。 那個人自下而上,輕輕地瞥了一眼陸初景,不知是不是受傷太重的緣故,眼神十分渙散,因而透出幾分可憐相,跟小動物似的。 陸初景:“……” 他瞬時感覺心臟“砰”地一下——雖然實事求是地說,他的心臟已經不會跳動了。 陸初景這人吧,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平時喜歡招貓逗狗。 這不是什么沾花惹草的委婉說法,得純粹從字面意思上去理解:他挺喜歡那種毛茸茸的小動物。 可惜因為是吸血鬼,沒有體溫,渾身冷冰冰的,又兼動物們比較敏銳,像是能察覺到他身為獵食者的兇悍一般,怎么都不愿意靠近他。 偶爾路遇流浪貓狗,陸初景有心摸兩把,然而隔著四五米,不管是什么品種的貓狗,統統夾起尾巴掉頭就跑,毛爪爪都快掄出殘影了。 俗話說得好:人呢都犯賤,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著。 陸初景這些年企圖靠近小動物怎么說也有個千八百回了,就沒一次能成功。這會兒忽然有個人用小動物般的眼神瞄他一眼,雖然不毛茸茸,可那眼神一樣讓人心肝亂顫。 陸初景顫了一會兒,就思索起來。 別墅起火和這個人身上的燒傷應當有聯系,這片巷子離別墅區不遠,而且因為即將拆遷,并沒有住人,平時走小巷的行人也不多。假如從起火別墅里逃出來,又不想被別人發現,暫時藏在這里確實是很好的選擇。 他想起別墅里那張約束床,立刻猜測:那就是用來囚禁這個人的。 想到這里,陸初景不禁側過耳朵,仔細聽這個人的心跳。 數了整整一分鐘,共六十八下,怎么想都是個正常的人類??墒侨祟愑玫弥u鋼約束床嗎? 陸初景毫無頭緒,只得出一個結論:他要是想獲得更多關于別墅主人和別墅大火的信息,就必須等到這個人醒來。 …… 陸初景背著昏迷的人回了家。 雖然看上去受傷頗重,但一路上這人的心跳都十分平穩,所以陸初景也就沒擔心他活不下來。 他不知怎么安置這個人,想想出租房的一畝三分地,實在沒什么多余的空間。擱在地上不像話,還堵著路;放沙發上吧,一身臟的不好弄干凈。 思來想去,陸初景把人拖進了浴室。 他倒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忽然想起浴室里有好大一塊空地可以利用。 房東年輕時大概很會享受生活,這房子里竟然有個浴缸。雖然由于日久,白色瓷面已經發黃,但跟這破爛房子里的其他器具比起來,還是透著一股子與眾不同的尊貴氣息。 陸初景沒有泡澡的習慣,因此搬進來之后一次沒用過,現在剛好可以把撿回來的人丟進浴缸。 他隨隨便便把人往里面一塞,任由長腿落了大半截在外面,腦袋也歪歪斜斜倒向一邊,看起來就不怎么舒服。 對自己都不仔細的人,自然不會有閑心照料別人。 “將就點吧?!标懗蹙皣@氣道?!白∷拶M一分錢沒收,我還有點虧?!?/br> 昏迷的人不知事,倒也沒辦法抱怨,只維持著那個有助于落枕和腰椎疾病的姿勢,仿佛一具被人折斷脊骨的尸體,展現出了令人驚嘆的柔韌性。 陸初景審視地看了一會兒,再次確認了他的心跳正常、生命體征平穩,就帶上浴室門,自顧自到客廳看電視去了。 - 數小時后,簡陋的出租房浴室里,青年男人陡然睜開眼。 他仿佛從一場冗長的噩夢中醒來,一時還找不到自己的意識,只無聲地望著天花板上被水汽浸出來的霉跡。 外頭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音,大概是在播戲曲節目,一句“轅門外三聲炮”混著鼓鑼鐃鈸,真就跟炮響在耳邊似的,硬生生把他拽回了人世間。 如同雷震,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他動作緩慢地晃了晃頭,清醒過來的同時,感覺到四肢僵硬麻木。但他沒做聲,只沉默著觀察自己所在的陌生空間,從而判斷出自己是被人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