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徐有功走過的地方,又有嘀咕他的為人處事,說他面相刻薄,隨意找茬,所謂無杖,不過如此。 還有些,認出他是當日在河畔邊打聽梁惠識的那位少年,頓時捶胸頓足,后悔按手印。 徐有功濃眉微皺,嚴肅認真的視線逐一劃過整所醫館,最后又恢復一排清冷疏離,“把所有刀具呈來?!?/br> 能如此打開門戶,徐有功相信他早有萬全準備,但畢竟百密一疏,徐有功想要尋找醫刀,為此,來前還專門拿了衙門司里的飛蠅,準備做血驗。 所謂血驗,乃是用蠅類飛蟲嗜血的特性來進行檢驗,是否有蟲落在染血刀具。 “大人您說笑么?這里的刀有哪一把沒沾染過血?”梁惠識笑得帶著輕蔑,他早就覺得徐有功沒什么用,如此看確實草包。 不想他只一揮手,“搜?!?/br> 一群府衙往內,梁惠識連忙阻攔:“大人莫要搜,梁醫館上下多少學徒就有多少刀,還是我們自己來?!币徽惺?,讓他的學徒進去拿刀。 拿刀的學徒明顯帶著怒意,把所有的刀都拿來后,嘭地一聲摔在徐有功面前,府衙有人要上前被旁側人阻攔,一個眼神一個搖頭,那人便是嘆口氣,退下。 “大人勿怪……”梁惠識還想做好人說辭時,徐有功抬手,靜佇在人群中,并未因這一摔有何情緒,只淡淡問那摔手術刀的學徒:“梁惠識的刀,可在其中?!?/br> “那把!”那學徒說完,梁惠識臉色微頓。 徐有功卻滿意,放開飛蟲,伴隨蠅蟲嗡嗡亂飛中,他看著的不是別的刀,只看梁惠識的那一把。 幾乎每把刀上都有蠅蟲環繞,唯獨,梁惠識的那把。 陽光折射了那把刀的刀光在彼此眼中。 周圍人群竊竊私語似乎也變成了蒼蠅的嗡嗡聲,梁惠識眼底有徐有功熟悉的……慌亂,錯亂,等等種種兇殺者該有的情緒。 “若你現在伏法……” 徐有功低聲說時,看向一堆的刀里,蒼蠅不去的那把。 那把亮的刺眼的刀。 飛蟲不落,蠅少,灼目刺眼。 徐有功過去時,梁惠識擋在他身前,鞠起禮躬來:“大人,草民肯請大人,如果都搜過了,什么都沒有。不說我是個開門做生意的,就看在我是為救民的份上,也請您下次沒有絕對的證據,不要來了?!?/br> 他說的時候故意看向人堆里有幾個裹著紗布的病患,躬禮更深三分—— “草民經得起,可他們經不起折騰??!” 此話一出,民眾目光更加幽怨憎恨。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滾出汝川吧!”群眾立即都喊了起來,“滾出汝川!” “滾出汝川!” 徐有功在眾人叫罵中,手在袖中捏緊。 “你沒有機會了?!?/br> 他面上仍是一派清冷,但聲音早就被蓋下去,府衙人人對視,還是去攔住群眾,但……攔不住眾人的菜葉,雞蛋…… 只是,那寬闊肩背,便是沾滿了菜葉和蛋液等,也挺得愈發筆直端正,直到一顆石子打破了他的頭。 他仍巋然若山,如如不動,可他額頭流下血回頭時,那雙染血眉眼橫掃一圈,便是刷然一靜。 府衙這次也慌了,忙推開眾人,大喝后退…… 梁惠識這時,上前要用手帕給徐有功包頭,徐有功卻接過手帕,徑直走向那把刀時,在梁惠識顫抖的雙瞳注視下,包起,放入懷中,隨后一言不發的翻身上馬才道—— “去梁府?!?/br> 血也不擦,勒緊韁繩,神色如舊鎮定,可帶著血的臉,更如同鬼畜…… 駕馬往外,群眾攔路者,在他烈濃染血的眉眼下,緩緩地往后退,徐有功策馬慢步其中,血流如注,但好似感覺不到疼,面色始終淡漠,但越如此,越叫人不寒而栗。 直到人群的盡頭,徐有功沒有走,他停下來,環顧四周,直視所有人的眼睛,薄唇輕啟,擲地有聲—— “德禮,為政教之本,刑罰,為政教之用。 “大唐推行刑律法的目的不是為處罰誰,刁難誰,是用這種辦法來約束不法兇犯。 梁惠識若不觸法犯法,我自也不會千里迢迢來此找麻煩。 叨擾不便處,徐某在此,頓首謝罪?!?/br> 弓腰,兩手抱掌前推,徐有功筆挺的長身若竹折彎,向眾人敬禮。 完后,也不等眾人給予回復,便策馬離開…… 唯余地上數滴鮮血…… 觸目驚心,驚了……群眾的心! 他們適才打他,罵他,折辱他,甚至砸他! 可他非但不怪責,還頓首向他們請罪。 徐有功離去好久,默然的眾人中,有人回過神,下意識看向梁惠識,他們的大善人也面帶震驚,可隨后,眼底泛起狠戾,恍惚感覺到注視,梁惠識又笑起來,宛若剛才的狠戾只是錯覺。 “給大家添麻煩了……也在此賠禮,先行一步了?!?/br> 說完跟隨徐有功走了。 徐有功踏馬抵達梁家時,衙差在路口的花樹下等他。 見他前來,主動邀功回稟說,“徐……徐大人,梁府已搜完一遍,什么都沒有!”說完抬起頭,看到徐有功滿臉的血,衙差愣住片刻,“您的傷……” 徐有功血流到眼中,用力的眨眼擠出后,才是抬眸。 他雙眼血紅,雖然是低低問,“是誰讓你們去?”一貫淡漠的口吻,可衙差嚇得一屁股坐地上了,“誰,誰準我們,我…先搜……”話都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