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齊讓進門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幅畫面。 不過幾日的工夫,這人已經瘦了一圈,一向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許多,眼下的青灰色也更加的明顯。 明明還是那副少年的模樣,卻因為眼底的心事,多了幾分衰頹,看得齊讓格外不習慣。 “皇兄,”見齊讓進門,齊子元回過頭來,露出個笑容,“你怎么來了?” 齊讓在軟榻邊坐下,忍不住皺起眉頭:“陳敬和我說,你前一晚又幾乎整夜未眠?” “不是都如了陳敬的愿叫了太醫過來,怎么還學會去你那兒告狀了?”齊子元輕輕笑了一聲,瞧見齊讓擔憂的神色又解釋道,“也不是又,其實前幾天都睡得還行,就是總做噩夢,昨晚大概是潛意識里怕又做噩夢,輾轉反側地就沒睡著?!?/br> 齊讓抿了抿唇:“待會維楨會過來,替你診脈,再開幾副安神的藥?!?/br> “皇兄就別為難江公子了吧,太醫晨間就來過,也開了安神藥,但你知道的,安神藥也管不了思慮過重,”齊子元深吸了一口氣,朝齊讓露出個充滿安撫意味的笑,“等案子結了,我的心事了了,自然就睡得好了?!?/br> “案子……那宋管事還是什么都不說?”齊讓問道。 “他存了死志,又一心替兒子遮掩……大概只有找到宋樟才能讓他開口了,”齊子元說著,又搖了搖頭,“京兆府的府役把全城的賭場搜了一遍都沒見人,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br> “沒有他出城的記錄,說明人就在城中,”齊讓想了想,“都城就這么大,既然已經安排了宿衛去找,這兩日總會有消息?!?/br> “嗯,”齊子元點頭,語氣里多了幾分感嘆,“等過些日子,押送馮安平的人回來……希望這案子能有個了結?!?/br> 而后又轉過視線,看向了窗外。 齊讓沒接話,看著齊子元的樣子,隱隱地生起幾分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一如那日在江家即使沒有食欲也盡可能地大口吃飯,齊子元也并不是故意不想好好休息,只是這個掛著宋清性命的案子已經成了他的心結,一日不了結他便一日不得心安。 所以勸慰和關心也不過是徒勞,能做的也不過是想辦法幫忙早點結案,也當是給自己還有九泉之下的宋清一個交代。 說話間陳敬入內奉茶,順帶收拾了一旁凌亂的書案,而后又退了下去。 “剛上了太傅的課?”齊讓喝了口茶,目光順著往書案上看了一眼,自然而然地轉了話題,“今日學了什么?” “還在學《資治通鑒》,”齊子元捧著茶盞,卻沒急著喝,“正好是‘商鞅變法’那一段?!?/br> “‘商鞅變法’?”齊讓輕挑眉,“那不是在《周紀》里,你早該學過才是?” “是學過,”齊子元輕輕喝了口茶,“許是太傅覺得我學得不精,再講一遍當作提醒,省的我忘了商君的下場?!?/br> 齊讓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這么多年了,太傅還真是一點沒變?!?/br> “太傅當日想要致仕應該是真心實意的,但眼見我一日日的愈發‘不聽話’又難免著急,”齊子元放下茶盞,“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他老人家應該十分后悔當日放棄皇兄送我坐上皇位?!?/br> 齊讓有一瞬訝異:“你連這都知道?” “猜的,但應該沒錯?雖然太傅在我登基之后就稱病致仕,”齊子元道,“但他世家出身,四朝老臣,又是皇兄的啟蒙恩師,若是他不同意,我又怎么可能這么短的時間就坐上這皇位?畢竟皇兄當時雖然身中劇毒昏迷不醒,但到底還是活著的,不是嗎?” “連你都看透的事……”齊讓笑了一聲,自嘲道,“我當日雖然在朝上因為新政的事和太傅爭執過,也只當成是師生間的理念不合,卻忘了他也是世家的人,人在涉及自己利益的時候,總會做些自己都想不到的決定?!?/br> “太傅是皇兄的啟蒙恩師,皇兄自識字起便跟著他讀書寫字,難免受他的影響,抱有信任和期待,”齊子元道,“我這個年紀才跟著太傅讀書,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判斷……面對一個陌生人,總能更客觀一點?!?/br> “這樣更好,”齊讓看了他一會,終于道,“師生和君臣的關系總該分得清楚些?!?/br> 一盞茶盡,陳敬去而復返,先是看了齊讓一眼,才朝著齊子元道:“陛下,太后在來的路上?!?/br> “母后有段時日沒來過了,”齊子元有些意外,“不過我還以為前幾日她老人家就會來呢?!?/br> “既然母后來了,”齊讓輕輕拍了拍齊子元的手臂,“那我先回去了?!?/br> 齊子元猶豫了一下,而后點頭:“也好,不然皇兄在這兒,母后有些話不能說,還要再尋理由過來?!?/br> 齊讓沉默了一瞬,語氣里有些無奈:“有時候倒是希望你不那么通透?!?/br> “那皇兄不是要更擔心了?”齊子元彎了眼睛,而后看向陳敬,“替我送皇兄出去,別忘了把昨日江州送來的新茶拿上?!?/br> 陳敬張了張嘴,倒是齊讓先開了口:“你昨日就讓人給我送過了?!?/br> “我都忘了,”齊子元拍了拍額頭,“那皇兄,再見?!?/br> “嗯,”齊讓點頭,轉身向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我待會讓維楨過來?!?/br> 齊子元下意識想拒絕,但迎上齊讓的目光,又點了頭:“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