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相依為命的小兒子,”齊子元微頓,回過視線看向齊讓,“皇兄?” “我和你想的一樣,”齊讓回視他,“舐犢之情,人之本能,他這般不顧恩情甚至要豁出性命,只能是為了這個相依為命的兒子?!?/br> “那就先把他那兒子找到,”齊子元垂下眼眸,“父子倆見上一面,宋管事或許就能說實話了?!?/br> “臣這就派人去,”孫朝說完轉身要走,卻在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屋內的二人,“也差不多到了午膳時間,臣讓人備了吃的,陛下和太上皇要不要用一些?” “不用,”在齊子元拒絕之前,齊讓先開了口,“我與陛下出去轉轉,也正好……仵作驗過了,就把宋清的尸首遷到殮房去吧?!?/br> 孫朝有些意外,目光從齊子元臉上掃過,卻又暗自松了口氣。 宋管事兒子的鋪子在哪還不知道,打探清楚再把人帶回來總要費些工夫,總不能這段時間里還讓這二位待在這間空屋子里,還對著具冷冰冰的尸首。 這么想著,他躬身行了禮:“那臣就不打擾了,待有消息后,再告知陛下和太上皇?!?/br> 街面上熙來攘往,是齊子元往日里最愛的熱鬧景象,對此刻的他來說,卻只覺得嘈雜吵鬧,提不起一丁點想去轉轉的興致。 最后還是齊讓做了主,上了馬車徑直往江家而去。 上次到江家來還是春闈開考那日,月余過去這里一切如故,并沒發生多大變化,倒是齊子元的心境已經是天翻地覆。 回想起當日的緊張和忐忑,齊子元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笑話,以為只要竭盡全力,總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到頭來選了一個一無所能一路靠著舞弊得償所愿的會元,還害了宋清的性命。 這朝堂里容不下宋清這樣清正的臣子,也同樣容不下自己這樣天真的皇帝。 終歸是自己把這朝堂想得太干凈。 事先得了消息,馬車剛在江家側門停下,江維楨就迎了出來,眼看著齊讓將面容憔悴雙眼紅腫的齊子元扶下馬車,他輕輕皺了皺眉,目光不自覺地就朝齊讓看去,見齊讓輕輕搖了搖頭,詢問的話便又咽了回去,面上笑著朝齊子元道:“來的正好,江叔剛做了幾道拿手的好菜,等著你們一起吃呢?!?/br> “好啊,”齊子元也彎了彎唇,露出個笑容,“那今日又要叨擾了?!?/br> 江維楨張了張嘴,最后什么都沒說,回手推開側門,引著兩人一路往正廳而去。 桌上依舊是幾道看起來很普通的家常菜,其中有兩道是齊子元百般夸贊過的——不知是那江叔確實擅長,還是為了今日專門做的,味道都是一樣的驚艷。 只可惜齊子元沒什么食欲。 雖然他和往日一樣大口吃東西,若無其事地說笑,卻連許戎都看得出來那雙一如往日一樣彎著的眼睛里并沒有多少笑意。 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沒有挑明,因而一頓飯吃得也還算溫馨而又寧靜。 飯后許戎難得地沒纏著齊子元陪自己玩,乖乖地跟著江淇和江維楨去午睡,只留下齊子元和齊讓一起在花園里散步消食。 春末夏初,花園里綠樹成蔭,百花盛放,連帶荷花池內的荷葉也長了起來,綠油油地蔓延開來,五顏六色的錦鯉在荷葉中來回穿梭,給平靜的池面上掀起陣陣漣漪。 才走了一會,齊子元身上就沁出了汗,索性在池邊的柳樹下坐了下來,將大半個身子藏在樹蔭下,托著下頜抱著膝蓋一眨不眨地看著池中游來游去的錦鯉。 “皇兄,”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開了口,“我的心思是不是格外好猜?” 齊讓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隨手把魚食撒進池里,才回過頭看向齊子元:“怎么突然問這個?” “我已經盡力裝得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了,但剛剛連阿咬都看得出來,還專門給我夾菜,也不吵著要我陪他玩了,”齊子元輕輕搖頭,自嘲地笑了一聲,“我以為這段時日自己長進了很多,到今天才發現,不過還是個喜怒形于色,又好猜又好騙的小皇帝而已?!?/br> 齊讓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一如所料,齊子元到底還是將宋清的死歸咎到了自己身上。 其實他從來不是個妄自菲薄的人,但宋清的命太重了。 “其實和你是什么樣的人沒有關系,縱使你精明謹慎,想動手的人也總還是會想辦法,”齊讓從懷里摸出錦帕,擦了擦掌心,“我在那龍椅上坐了十余載,自以為已經足夠掌控這朝堂,不還是差點丟了命?” 大概是時間過得太久,已經足夠釋懷,他的語氣淡淡的,仿佛只是提起了一件很多年前的小事,沒有懊悔,也沒有絲毫的怨恨。 齊子元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他,思緒微轉,突然道:“所以秦遠雖然死有余辜,但當日給皇兄下毒的主謀并不是他,真正的幕后指使就在這朝堂之中?” “或許是,”齊讓輕輕搖頭,“我沒有憑證,也無法確定今日指使那管事毒害宋清的人和當日下毒害我的主謀是不是同一個?!?/br> “不管是不是同一人,目的應該都是一樣的,”齊子元思索著開口,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所以除掉宋清,未嘗不是對我的威懾?!?/br> “光是為了一次春闈,確實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齊讓道,“但你重用宋清,無異于繼續推行新政的訊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