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眾卿都說完了?”他半靠在龍椅上,慢悠悠地開口,“那朕倒是有些困惑,今日怎么都沒人提春闈的事兒,比如……主考人選?” 話落之后,滿殿沉寂。 倒不是春闈的事兒有什么不能提,實在是自齊子元登基以來,每日早朝都只是處理稟奏,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朝政。 多少讓階下的朝臣們措手不及。 “怎么都不說話?”齊子元單手托著腮,看起來有些苦惱,“春闈在即,主考還未定,眾卿不也都很著急嗎?” “春闈主考人選素來由圣上裁定,”站在隊首的周潛最先回過神來,上前道,“臣等謹遵陛下決斷?!?/br> “是朕來裁定,眾卿也可以提提建議,”齊子元面上帶著笑,“反正奏本里也建議了不少嘛?!?/br> 他語氣和緩,一如往日一般單純,落到階下朝臣們耳中,卻不自覺地揣測起這話里的深意。 畢竟過了這么久,尤其是經歷過北奚使臣送禮的事兒,再沒誰還會覺得龍椅上的小皇帝是什么一無所知的天真少年。 齊子元稍稍坐直了身體,目光從殿中緩緩掃過,在那些奏章上推薦的主考人選臉上稍作停留,將他們的神情一一收入眼中。 幾個月下來,雖然不怎么干涉,這朝中的形勢,他也看出個大概。 雖然曾祖年間便已開科取士,朝中緊要的官職仍被世家占據,寒門學子即使入了仕,也很難越過他們在朝堂中有所作為。 直到齊讓繼位,不顧老臣們反對,一舉擢升了數位寒門出身的官員,安置在朝中各個緊要的位置,才稍稍改變了世家出身的官員壟斷朝堂的局面。 但之后齊讓中毒,一無所知的新帝登上皇位,世家們抓緊了時機,明里暗里地采取了不少動作,奈何齊子元始終堅持現狀,不肯擅變,一直不見成效。 眼下的春闈便成了他們難得的機會。 但這些世家大族看起來目的相同、利益相關,實際上盤根錯節、各懷鬼胎,光是一個主考的人選,其中就不知摻雜了多少利益糾紛,自是沒辦法拿到這朝堂上來坦明。 尤其在齊子元那幾句意味不明的話后,更是沒人愿意站出來當這只出頭鳥。 正好隨了齊子元的意。 將階下的人從頭到尾掃了一遍,也沒見有人站出來,他又不急不慢地開了口:“朕本來還想參考一下眾卿的意見……春闈在即,耽誤不得,朕也只能自己決定了?!?/br> 沉默了半天的朝臣們終于齊聲開口:“臣等謹遵陛下決斷!” “這樣的話,那就……由中書侍郎宋清來主持此次春闈,禮部侍郎、吏部侍郎協理,”迎著滿殿震驚的目光,齊子元彎了彎眼睛,“眾卿不會有異議吧?” 話雖然這么說,但明顯他并不在意是不是有異議,沒等朝臣們做出反應,就徑直站起身來,“朕今天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退朝吧?!?/br> 齊子元頭也不回地出了奉天殿的殿門,隱隱聽見身后傳來巨大的喧嘩聲。 他在御輦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長舒了一口氣:“走吧,別讓太傅等太久?!?/br> 陳敬有些許遲疑,平日里散了早朝,只要天氣允許,齊子元都會在外面轉一圈再回去上鄭太傅的課——據說是要換換腦子。 今日倒迫不及待起來。 齊子元坐到御輦上,瞧見陳敬的神情,壓低聲音解釋道:“再等一會早朝的消息傳出來,今天這課就別想上消停了?!?/br> 陳敬眨了眨眼,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 “太傅他……”齊子元話說了一半,笑著搖了搖頭,“算了,反正加緊回去就是?!?/br> 陳敬雖然依然不太理解,還是立刻應了聲:“是?!?/br> 如齊子元所料,早朝的消息很快就蔓延開來。 江維楨腳步匆匆,招呼也沒打,徑直推開了永安殿的門:“阿讓!” 齊讓正坐在書案前,握著許戎的手糾正他的字,落下最后一筆才抬起頭:“不是去太醫署抓藥?” “正要去,”江維楨也不多做解釋,直接道,“宋清來了?!?/br> 齊讓波瀾不驚的臉上漾出些許困惑:“宋清?” “說是早朝的時候……”江維楨皺了皺眉,“算了,讓他跟你說?!?/br> 說完也不等齊讓回答,扭頭出去請人。 自回皇城那日的早朝之后,齊讓幾乎再沒和朝臣們打過交道。 他雖然另有打算,明面上已經表明了態度——新帝已然登基,在朝的臣子便當效忠新帝。 宋清等人雖有不甘,卻也遵他的意思安分了下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上門來。 “太上皇,”一進門,宋清便深深施了一禮,“臣貿然求見,還望太上皇恕罪?!?/br> “你既然來了,便是要緊的事兒,”齊讓拍了拍許戎,看著他跟著江維楨出了門,才開了口,“早朝怎么了?” 宋清猶豫了一下,終于開了口:“今日早朝上陛下下旨,要我來主持此次春闈?!?/br> “春闈……” 齊讓有一瞬的訝異,回想起前日在茶樓上的對話,又瞬間了然,而后又多了幾分難以言明的感慨。 他閉了閉眼睛,勉強壓下這一瞬涌起的諸多情緒,抬眼看向宋清:“你不想,還是不能?” “臣就是春闈入仕,深知又一個公正嚴明的主考的重要,又怎會不想,”宋清說著話,挺直了腰身,“至于不能……太上皇知道臣素來狂妄,若是連臣都不能勝任,這滿朝上下也沒人能當得了這個主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