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是這些也沒什么必要告訴齊子元。 所以齊讓應了聲:“也好?!?/br> 簡單地梳洗后,齊讓換了身輕便的衣袍,歇在了軟榻上。 齊子元窩在旁邊的軟椅上,借著昏黃的燭火,皺著眉頭翻看一本據說是江維楨給許戎找來的話本。 察覺到榻上投過來的目光,他抬起頭,懵然地朝齊讓看過去:“皇兄你睡不著嗎?我去點安神香?!?/br> “不用?!?/br> 齊讓收回視線,慢慢地閉上眼睛。 殿內格外的安靜,讓任何細微的聲響都變得格外鮮明。 先是聽見軟椅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后,安神香的味道在鼻息間彌漫開來,然后又是一陣輕響,先前離開的人又坐回了軟椅上,繼續翻看起手里的話本。 書頁翻動的聲音斷斷續續,最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淺的呼吸聲。 齊讓睜開眼,扭過頭朝身邊看去。 信誓旦旦要守歲的少年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瘦高的身形在狹窄的軟椅上縮成小小一團,頭微歪著,眼簾輕闔,纖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明明已經是坐擁天下的一國之君,卻就這么窩在前任皇帝的寢殿里,睡得香甜而毫無防備。 齊讓凝眸看了他一會,半坐起身將身上的薄被蓋到齊子元身上,又躺回軟榻上閉起了眼睛。 不知不覺地竟也生起了一點睡意。 第二十七章 再睜眼已經是新的一年。 天還未見亮,仁明殿已經一片忙碌,窸窸窣窣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暖閣,讓還迷迷糊糊的齊子元逐漸從夢境中抽離。 “陛下,”見齊子元慢慢坐起身,陳敬總算松了口氣,“今天是元朔日,待會要去祭祖,接著還有大朝會?!?/br> “記起來了,”齊子元揉了揉臉,目光在殿內轉了一圈,后知后覺道,“朕不是在永安殿和皇兄一起守歲?” “起初是在永安殿的,后來陛下睡著了,”陳敬回道,“太上皇見陛下睡得正熟,就沒讓奴婢把您叫醒,安排了御輦將您接了回來?!?/br> “還說讓皇兄休息,到時候叫他……”齊子元掩面無奈,“居然自己睡著了,一路折騰回仁明殿都沒醒?!?/br> “太上皇說陛下在永安殿待過了子時,就算一起守歲了,”陳敬適時接話道,“讓陛下不用懊惱?!?/br> “皇兄他……”齊子元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好,皇兄說算就算?!?/br> 說完話,他輕輕拍了拍臉,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梳洗更衣吧?!?/br> 熟悉的玄衣纁裳,配十二琉冕冠,齊子元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恍惚又回到了登基那日。 流程和那日也差不多——先去敬拜周太后,然后祭告天地宗社,最后是朝儀和宴飲。 不一樣的大概只有齊子元。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突然就褪去了最初的茫然和惶恐,游刃有余地適應起這個身份帶來的一切。即使是這樣盛大而隆重的場合,也可以波瀾不驚地穿過文武群臣,走向大殿中央那張高高在上的龍椅,迎接萬眾矚目。 因著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個元朔日,大朝會的規模更勝于以往。 都城內凡九品以上官員、都城外各州郡的長吏還有周邊番邦遣來都城的使團盡悉到場,按照品階冠服列位,甚至還設了糾儀御史在旁,監督百官儀態品行——百官如何不得而知,迎著炯炯的目光,齊子元倒是全程連呵欠都沒打一個。 繁瑣的流程一項接一項,目的其實只有一個,彰顯大梁國力強盛,四海咸服,萬國來朝。齊子元坐在龍椅上冷眼瞧著,莫名覺得有點諷刺。 別說朝內朝外暗藏了多少波云詭譎,就是這表面的平和與興盛,也還是得益于齊讓在位十余年的勵精圖治。 最后卻是自己這個趕鴨子上架的半路皇帝坐在這里,接受這聲勢浩大的拜賀。 “陛下!” 思量間不自覺就走了神,直到陳敬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齊子元才回過神來,目光在殿內轉了一圈,看見了不知何時離了席捧著酒盞立于階下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余歲,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加上一身分明的異族打扮,還有他剛剛離開的席位…… 齊子元微挑眉眼,緩緩開口:“原來是北奚使?!?/br> “大梁皇帝陛下圣安,”北奚使臣微微躬身算作行禮,“我主傾慕陛下已久,特使下臣代為獻上心意,以祝大梁皇帝陛下千秋萬代?!?/br> 說著,一口喝光了盞中的酒,抬起頭毫不避諱地看向了齊子元。 這使臣居然長了一雙綠色的眼眸。 齊子元微怔,隨即伸手拿起桌案上的水盞,露出一點淺淡的笑意。 “北奚使果然爽利豪邁,貴國主……”他說著話,視線從那使臣身上挪開,在大殿內慢慢地轉了一圈,“這次也確實是費了不少心思?!?/br>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大殿內陷入了一瞬的沉寂,連那北奚使臣都有些許遲疑,看著龍椅上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微微瞇起眼。 好像沒有感覺到自己這句普普通通的話掀起了什么樣的波瀾,齊子元淺淺喝了一口水,算是受了北奚使臣這盞酒,放下水盞后又沉吟著開了口:“鴻臚寺少卿?” “臣在!”鴻臚寺少卿強忍著心底的驚疑,匆忙離席,來到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