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齊讓眸光微微閃了閃,還了禮:“太傅?!?/br> “老臣本應該去永安殿探望太上皇,又怕打擾了太上皇休養,”鄭煜一向沉靜的面容上在看見齊讓的時候起了一瞬的波瀾,而后就又恢復如常,“見到太上皇還安好,老臣也就放心了?!?/br> 齊讓敏銳地將那一瞬的波瀾收入眼底——他知道那是為什么,在鄭煜的視角里,他們上一次見面并不愉快。 但對齊讓來說,相比日后的種種,那點因為朝政的爭執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垂下眼簾,將前世的種種記憶盡悉掩蓋,再抬眼時面上多了點笑意。 “太傅這么說就見外了,”齊讓眨了眨眼,語氣溫和,“還是說太傅有了圣上這個新弟子,不想再認以前的學生了?” “自然不是,”提起齊子元,鄭煜嘆了口氣,感慨道,“其實陛下也算勤奮,卻比不上太上皇當日分毫,近段時日老臣也時?;叵肫甬斈隇樘匣适诮痰臅r候?!?/br> “能被太傅夸贊,我也知足了,”齊讓笑了笑,“不過太傅也不用心急,圣上年紀還小,幼時又過得散漫,有太傅教誨,大梁在他手里也還是能日漸昌盛?!?/br> 鄭煜似乎是沒想到齊讓居然會這么說,瞪著眼看了他半天才開口:“與往日相比,太上皇好像變了許多?!?/br> “畢竟也算是死過一次,很多事……”齊讓徐徐道,“慢慢就看得開了?!?/br> “太上皇……” 鄭煜還要說些什么,卻被齊讓的咳嗽聲打斷。 “還望太傅見諒,只是這天氣冷了,我這身子受不得,”齊讓指了指階下正等著自己的軟轎,“眼看天也要黑了,太傅也早些回去,待閑暇了可以到永安殿來慢慢喝茶敘舊?!?/br> 第十六章 直到回了永安殿,看著齊讓換了衣袍歇在軟榻上,一路欲言又止的江維楨才終于開了口:“在宴上和新帝鬧了不虞?” “沒,”折騰了大半日,齊讓面上是難掩的倦意,他半靠在榻上,眼簾半闔,“兄友弟恭至極?!?/br> “那怎么一路回來都心事重重,”江維楨在軟榻邊坐下,打量過齊讓的臉色,又順手拉過手腕摸了摸脈,“還以為他們請你吃了場鴻門宴?!?/br> “出門的時候遇見太傅,敘了敘舊,”齊讓長長地舒了口氣,調整氣息,“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br> 江維楨抬眼,看了齊讓一會,故意道:“這段時間守著新帝,太傅應該也很懷念當年教你的時候?!?/br> 齊讓輕輕笑了一聲:“剛剛太傅還真跟你說了差不多的話?!?/br> “你看吧,我就說,”見他神色輕松了一點,江維楨索性順著接話道,“你從開蒙就在太傅門下,算起來都快二十年了,哪是你那個廢物弟弟比得了的?!?/br> “是啊,快二十年了……” 齊讓語氣縹緲,思緒也有些散亂。 明明已經是前世的事了,他卻還是能清楚地記得年幼的自己跟著還算年輕的鄭煜認字、背書的場景。 他識得的每一個字,看過的每一本書,到登基后做的每一個關系緊要的決定,其實都或多或少有受到鄭煜的影響。 可惜他們不只是師生,更是君臣。 前世的事沒辦法對江維楨提起,繼續聊下去也只能引他多慮。 齊讓輕輕彈了下對方還搭在自己腕上的手,直接轉了語氣:“我聽說,新帝最近也很勤勉,自登基后就一日一朝,太傅的課也一日不曾落下?!?/br> “剛繼位皇位還沒坐穩,總要裝模作樣幾天,我倒看看他能堅持多久?!?/br> 江維楨說完,卻沒得到意料中的回應,他轉過頭看了齊讓一眼,略微回憶了一下,“我發現你這幾日對你那個弟弟好像改觀了不少?” “算是,”齊讓沒反駁,“也可能我本來就對他不了解?!?/br> 回想前世,他對齊子元的印象大概也不多: 在位時,齊子元于他不過是一個遠在乾州當藩王,整日雖然吃喝享樂,但只要不惹麻煩都可以置之不理的弟弟;后來被迫退位后,齊子元于他是占了皇位,卻又幾乎毀了大梁江山的廢物;再后來…… 齊讓微微閉了閉眼。 歸根到底,都只是模糊的印象。 直到近日的幾次接觸,模糊的印象里才多了血rou。 當然,可能這些血rou組成的也不是真正的齊子元,就像是今日這場只有宗親和幾位老臣到場看起來是一片祥和的宴席。 “說起來,”正當齊讓思量間,江維楨也想到了宴席,“今日只請了宗親和那幾個老臣,說是為了不鋪張,我怎么都覺得是還有別的用意?!?/br> “示好,”齊讓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也算是新帝在表態?!?/br> “向宗親?”江維楨瞇了瞇眼,立刻明白了齊讓話里的意思,“新帝是打算把你好不容易才從宗親手里收回的權力再讓出去?”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當年繼位后,能順利地將父皇留下的那些道士驅逐出宮,并裁撤掉內侍省從而親政,少不得這些宗親的幫助。后來著手去打壓他們,也是無可奈何,”齊讓搖了搖頭,“新帝初繼位,朝堂現在看起來安寧,卻處處都是我在位時的影子。想要清除我在朝中的影響完全掌控朝局,僅靠他自己或者加上太后和周家,是遠遠不夠的。將主意打到宗親頭上,大概是想起了我初繼位的時候得到的助力……雖然現今宗親的勢力遠不如當年,這些年明里暗里的也沒閑著,于他們也是個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