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6
午間的兒科病房安靜許多,廊道上看不見幾個人影,孟以棲在導診臺問護士要了病床號,拐彎走了十來米定在了一扇半開的門外。 病房里,情緒好轉的余憶桉正在和隔壁床小病友玩耍,坐在床邊的余扉手里一把水果刀削著果皮,同屋里另一個陪床的孩子mama在話家常。 “桉桉mama,早上來的那個男人是你愛人吧?” 滿肚子好奇心的女人見余扉搖了搖頭,頓時有點摸不著頭腦了,“那我怎么聽你女兒喊人爸爸???” 敏感的孩子注意力瞬間轉移了過來,說多錯多的人顧忌女兒的情緒,委婉地敷衍了句,“峰峰mama,我沒有結婚?!?/br> 稍有閱歷的人一聽就懂了含糊其辭的潛臺詞,峰峰mama訕笑了聲借打電話出了病房,拉門之際,嘴里面嘀嘀咕咕,“怪不得孩子死活要找爸爸,搞了半天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啊?!北澈笳f閑話抬便就撞見門外的人,做賊心虛的女人嚇了一跳,“小醫生,你站在門口做什么???” 孟以棲連忙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我來找人?!?/br> 聽聞動靜的余扉走過來便看見穿著白大褂的孟以棲,立刻放下刀和水果來迎接她,“孟醫生進來坐?!?/br> 孟以棲帶了時令水果、兒童牛奶,還有最受歡迎的橘子罐頭來探望,禮尚往來的孩子懂事地拉來mama吩咐,“mama,你去把爸爸給我買的蛋糕拿過來,我要分一塊給孟jiejie吃?!?/br> “桉桉,jiejie已經吃過飯了,”孟以棲手指著嗓子眼拒絕了,“喉嚨還有些不舒服,蛋糕你自己留著吃吧?!?/br> 余憶桉搖頭晃腦,“爸爸講了,我生病了不能多吃,對吧mama?” 臉色微有尷尬的人沒有應聲,微笑著來勸客氣的孟以棲,“孩子的心意,少吃一點吧,我去給你切?!?/br> 余扉切了個叁角塊準備遞給孟以棲時,被余憶桉殷勤地接到了手里呈過來,臉上洋溢著得意道:“孟jiejie,這是爸爸給我買的蛋糕,我請你吃,謝謝你來看我?!?/br> “多謝桉桉,也希望你早日康復出院?!泵弦詶舆^蛋糕時看了眼內餡,腦海里不自由主擠進一張厭倦的臉,不過很快又拋去了腦后專心吃蛋糕。 孩子見到喜歡的人總是話語密集且掏心窩子,繪聲繪色地分享與mama賭氣的幾天自己如何傷心,今早又是如何躲過醫生阿姨的耳目偷跑去了花園,還有爸爸從天而降找到她那刻的欣喜若狂,唏噓的人聽著看向了桌邊忙碌的余小姐,從未想過她居然是未婚狀態下獨自撫養孩子。 “桉桉,你今天講話太多了?!庇囔檗D身走來將杯子遞給她,“把蜂蜜水喝了,讓嗓子休息一會?!?/br> 孩子估計也說得口干舌燥,捧住杯子咕嚕喝了起來,一杯喝完后到了該睡覺的時間,吃完蛋糕的人識趣地提出了離開。 病房外,余扉一路相送孟以棲走到了導診臺留步,“孟醫生,感謝你今天過來探望桉桉?!?/br> “應該早點過來的,這幾天科里工作太忙?!辈患友陲椀娜颂拐\道:“前面聽同事說兒科早上有個孩子跑丟了,我聽著描述好像就是桉桉的樣子,所以趕緊過來看看她的情況?!憋@然多慮了,孩子狀態挺好,甚至能口若懸河地聊天。 余扉頭疼地笑了笑,“之前一直跟我鬧脾氣不配合治療,今早又偷偷跑出去把我魂都嚇丟了,好在……”后面的話及時收住了,可說與不說,聽者似乎都明白了。 孟以棲識相地帶過她不愿提及的人與之告別,“孩子身體重要,余小姐,你回去陪桉桉吧?!?/br> “再會?!庇囔槟克兔弦詶哌M了電梯,直到身影消失不見才轉身回了病房。 神內病區一如既往的午休常態,雙手揣兜的人拐進廊道時撞見好幾個交頭接耳的同事,孟以棲正準備上前打聲招呼,大家看到她走來立即往四周散開了,仿佛做了什么虧心事躲人一般的心虛。 一頭霧水的人只好收回了手,她本沒有在意大家接二連叁的奇怪舉止,直到臨晚下班在更衣室換衣時留了個心眼。 “搞不好孟醫生就是被他男朋友騙了!” “你真的聽清楚了,不是空耳吧?” 兩個實習生一前一后進了空無一人的更衣室。 “我年紀輕輕的耳聰目明好吧?”實習生篤定的口吻,“那個小女孩叫的就是爸爸,還說我好想你,你怎么這么久不來看我?” 唏噓聲回蕩在安靜的屋子里,“有孩子不見面,不是離婚了,就是壓根不想負責任!” “我覺得離婚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沉醫生不是也說她男朋友未婚,而且孟醫生不像是愿意當后媽的人,十有八九也被蒙在鼓里!” “那他男朋友膽子好大,孩子生病了都敢帶到眼皮子底下住院?!?/br> “膽子不大能在病房里揮拳頭嗎?” 嘻嘻哈哈的笑話聲頃刻間蕩漾開了,其中一人朝柜子后面走來時,孟以棲立刻拎包踏了出來,嚇得兩個實習生面紅耳赤地立在原地。 “孟醫生,不好意思啊?!睂擂蔚膶嵙暽鷤兞⒓聪蛩懒饲?。 大腦混沌的人深呼吸著向她走來,握著拳頭只問了一句,“你看清楚了嗎?” “我在休息室也見過你男朋友,肯定不會認錯人,”實習生從兜里取出手機打開相冊給她看,“而且我還拍了照片?!?/br> 孟以棲拜托實習生發一份給自己,而后先離開了氣氛壓抑的更衣室,走廊上悶頭走路的人沒聽見沉倩的呼喚,隨人流擠進電梯離開了內科住院部。 腦子里是各路信息與困惑交織,眼前是照片里一覽無遺的畫面,過去的種種疑問恍然間有了答案,她以為桉桉口中拋妻棄女的爸爸另有其人,從未想過余扉與楊靖安之間超脫了同窗關系,越往深處想越灰心喪氣難以置信,不知不覺走進了淅瀝瀝的雨中。 受驚的人立在雨幕里一動不動,直到冷意浸透了顫抖的身子,她才從包里找出雨傘在頭頂撐開,浮想聯翩的人一路走回了海棠灣。 雨傘上都是水,按照平時習慣應該要抻開晾干,孟以棲今日卻隨意往陽臺里一丟,回到屋里第一件事撥給楊靖安質問,可對面卻掐了她的電話,再撥過去時已經關機了。 什么意思?以牙還牙嗎?孟以棲惡劣地揣度著過分的人,滿肚子的惱火無處發泄,氣得頓時哭了出來。 她覺得自己今天連一個傻子都不如,在議論紛紛的同事們面前鬧了笑話,在一清二楚的余小姐面前丟了臉面,此刻腦子里全是桉桉的滔滔不絕,以及余小姐欲言又止的神色,直到現在想來才曉得,原來不是不想提,是不方便提罷了。 胡思亂想了一夜的人次日醒來發了高燒,迷迷糊糊里接通了何清的電話,后者知曉后連忙趕了過來照顧。 一連兩日受了涼,孟以棲燒得嚴重,何清喂她吃了退燒藥,拿熱毛巾擦了幾遍身子,直到下午的時候才情況好轉。 何清聞見動靜推門進了臥室,病殃殃的人睡了覺過來正在找水解渴,她忙走過來奪了冰涼的杯子,“病了不要喝冷掉的水,我給你兌點熱的來?!?/br> 何清忙前忙后沒歇下來過,送了溫熱的蜂蜜水過來,又盛了小米粥和雞蛋餅端來,吩咐她就臥在床上吃。 臉色蒼白的人胃口平平,各吃了一半就不動了,何清沒有強迫她再多吃點,起身去了浴室取毛巾和臉盆,回來時恰好撞見她氣惱地扔了手機。 何清擰干熱毛巾替她把身上的汗擦了,又找來干凈的睡衣給她換上,再拿溫度計量了遍體溫,確定燒退了才放下心來。 “寶寶,你再睡一覺醒來就不難受了,我晚上就在隔壁房守著,你醒了要什么就跟mama講?!?/br> 話音剛落,心頭難受的人一時沒忍住情緒,泛紅的眼眶瞬間涌聚了淚水。 “怎么回事???”猝不及防的何清急得上手來替她抹淚,“出什么事了你要跟mama講???” 怕mama擔心,孟以棲急忙收住了突如其來的情緒,哽咽道:“沒事,我就是想你和爸爸了?!?/br> 身為人母最見不得聽不得這些,何清心里也感觸頗多,畢竟孩子離開他們在外工作,一家人即使在一座城生活,見面的次數也寥寥可數。 何清立即坐到床邊來了,心疼地撫摸在她瘦削的臉,“想家了就回來,要是工作忙走不開,爸爸mama開車過來陪你,別一個人憋在心里難過曉得不?” mama的安慰聲令人有了依賴,孩子氣的人一頭扎進了懷抱,何清也甚是懷念小時候的女兒,襁褓里親手喂養長大的孩子,沒有哪個母親不疼不愛不護,見不到面的日子里就怕她不好好吃飯,怕她在醫院工作辛苦,怕她天冷了感冒發燒,更怕她感情里又栽跟頭…… 揣著明白裝糊涂到底不夠坦誠,何清也猜到女兒病了還另有原因,否則不會氣到把手機都關了。 “棲棲,mama曉得你談對象了?!?/br> 還在懷抱里人聞言抖了一下,好半晌不敢抬頭回話,直到何清拉她坐直了繼續坦白,“就上回來幫你換床單被罩那次,我在地板發現了一盒安全套?!?/br> 皮薄的人立馬垂下頭避開了mama的目光,惴惴不安的心也瞬間抖成了篩子。 何清不忌諱講這些方面,神色自如道:“你長大成人了,又是學醫的人,生理方面你比mama了解得多,mama不怕你會做傷害自己的事,你心里也清楚女孩子的分寸,畢竟戀愛和結婚是兩碼事情?!?/br> 她臉紅著應聲,“mama,我會注意安全的?!?/br> 孟以棲的態度相當于承認了戀愛事實,何清也不藏著掖著自己的心思,“mama跟你坦白的原因很簡單,不想裝糊涂明明曉得了還瞞著你,也支持你把那個男孩子帶回來瞧瞧?!?/br> 然而回應何清的卻是長久的沉默,她看著難免心里沒了底,“不會是又分手了吧?” 沒有分手也離分手不遠了,那晚揭開過去的瘡疤吵了一架后,孟以棲已經失去了當初的信心和耐力,緊接昨日又出了那樣叫人連環打擊的事情,滿肚子的惱怒、猜疑、不安到了此刻,因為mama的一句話暫時消散了,冷靜的人重獲了思考的能力,如果戀愛和結婚是兩碼事的話,自然也省去了開頭的必要。 孟以棲看著mama搖了搖頭,不曉得是在回答她的那句話。 “兩個人吵架了吧?”何清見她是副不否認的臉色,本著勸和不勸分的心態疏導她,“情侶間吵吵鬧鬧正常。我跟你爸爸當初也是這樣過來的,那個時候我也常被他的一根筋氣得要命,跟著后頭主動來找我求和認錯不就好了?兩個人談戀愛不能得理不饒人,要學會有收有放才能繼續走下去,吵架也不見得就是激化矛盾,雙方要借機交流解除誤會?!闭f到這里又語鋒一轉,“當然了,原則性問題另當別論,小打小鬧還是可以睜只眼閉只眼,畢竟兩個人在一起也不是沖著分開去的,你講對不對?” 心里無底的人由著自己的私欲沖破了底線,也以為他們之間的矛盾就是小打小鬧,即便那個心有不甘的人逼迫在后讓她受盡了折磨,孟以棲也曉得自己不全然有理有據,打算年后便向父母坦白關系,可是眼下,她連睜只眼閉只眼的程度都不配了,心里面的第一想法只剩下不值得。 何清等了許久才等到沉思的人嘶啞著嗓音開口,“mama,我這輩子都不會讓自己在感情里再受委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