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5
一周后正好是十月底,當班的孟以棲大清早來了心內,上午工作結束緊接是出科考試,一行人抽了半小時空檔吃過午飯,孟以棲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待著。 今天按理來說是楊靖安復診檢查的日子,她雖然一早就提醒過王南柯不能忘記,也曉得有人比她更重視他的康復情況,但不得到確切答復的人如何都安不下心來回去工作。 孟以棲還是撥給了王南柯,有人接通電話時,她的心跳也隨之加速變快,因為聽筒里傳來楊靖安久違的聲音。 “開會時間,誰叫你接電話了?” “哥……楊總,棲棲姐打……” 有人還是翻臉不認人的怒斥口吻搶斷,“要么掛了,要么滾出去接?!?/br> 眨眼之間通話立即被掐斷,戛然而止的還有孟以棲律動的心,在這涼意抵達瞬間凝結成冰。她不會忘記這種似曾相識的傷感失落,也曉得與那個人又折騰回到了原點。 終究,忍著情緒的人轉身回了病房工作,五點半下班后,她與沉倩去了規培生輪轉部報道。 義診活動就在明天,準備會議十分短暫,帶隊主任陳琪講完重點,規培生們一哄而散,恨不得急忙逃離壓抑的醫院。 孟以棲打算回海棠灣收拾兩件衣服,可是剛剛踏出內科診療大樓,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突然打來視頻。 視頻電話接通,畫面忽閃了下露出林夕夢尷尬又抱歉的臉,“以棲,你還在醫院嗎?” 孟以棲點頭,“你有事情?” “我恐怕得求你幫個我忙?!?/br> 時間緊迫,簡而言之,林夕夢那里有人受傷,現在需要求助孟以棲,后者連忙趕去已經下班的耳鼻喉科,也看到了那位被魚刺卡住的男人。 男人留著金色的齊肩卷發,面容乍一望像極了中外混血兒,不過仔細看眼睛還是黑色瞳仁。 孟以棲簡單為他做過檢查,直起身告知一旁的林夕夢,“我看不見魚刺,估計掉到了里面?!彼钢鳖i處示意。 急火攻心的人一臉緊張之色,“有沒有什么辦法叫下班的醫生回來一趟?” “其實去急診一樣的?!?/br> 然而林夕夢卻猶豫了,緊張時刻大腦也開始短路,“可是他傷的地方是喉嚨?!?/br> “急診一般都是全科醫生,大可放心?!泵弦詶矒徇^憂心忡忡的人,帶著他們插近道火速趕去急診。 因著魚刺卡的位置偏深,醫生收到通知連忙趕過來cao作,在喉嚨深處取出一根四厘米左右的魚刺,長度形狀嚇得林夕夢低血糖都犯了。 急診科里,取藥回來的孟以棲站在長廊盡頭看著那對男女牽起了手,盡管不意外也生出了點好奇心。 有人放慢腳步走到近處時,率先發現的林夕夢松了手來接藥,“以棲,多謝你幫忙?!?/br> “不客氣?!?/br> 林夕夢為兩人做了充足的介紹,孟以棲才曉得金發男叫梁繁,從事地下歌手職業兼酒吧老板,怪不得有人如此緊張他的喉嚨。 拔掉魚刺的人此時滿血復活,主動邀請孟以棲去他的酒吧做客,林夕夢也正有嘗還人情的意思,便一起邀請她,“你不是下班了嗎?當作放松一下心情?!?/br> 有人聽到放松心情免不了被吸引,于是順勢而為去了梁繁的酒吧,這里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夜生活準備,卡座里零零散散坐著幾位酒客。 梁繁今晚唱不了歌,但有控場任務不能丟,招呼小弟好生照顧兩位來賓后,他本人去了后臺主持過會的舞臺表演。 未曾涉足過酒吧的孟以棲也是第一次在這種地方吃牛排,一邊切rou一邊打量對面吃著沙拉的林夕夢。 有人捕捉到她欲言又止的眼色,心下秒懂,“你是不是想問我和他是什么關系?” 嚼著牛排的人點頭承認了自己的八卦之心。 “不算男女朋友,但我們前面剛滾過床單醒來,我也不曉得是哪里抽風,起來時順手烤了條魚給他吃。他講他從小到大都不吃魚類,為我第一次吃了,也差點斷送前途?!彼掷锘沃К撎尥傅墓?,敘述的口吻就像在與某個好友談心。 身為看客的人沒覺得內容有何不妥之處,反到在一段荒誕的男女關系里看到了愛情的雛形,不過難以置信一向與淑女掛鉤的千金小姐會迷戀上搖滾范。 “那你相信他是第一次吃魚嗎?” 林夕夢面露詫異神色道:“你怎么曉得我想問你這個問題?” 孟以棲憑心而論,“可能因為我們心里都會保持疑問吧?!?/br> 擅長在深信無疑的時刻里當頭來一棒,保持適當的清醒好像也并不是件壞事。 過了八點,酒吧里熱鬧非凡,卡座及二樓包廂陸陸續續占滿位置,如血色暗紅的燈光寄托了藏在心底的欲望,各色各樣的酒客們無一例外沉醉于此。 孟以棲在林夕夢的推薦下小酌了半杯白蘭地適可而止,“我明早還有義診活動,不能陪你多喝了?!?/br> 身心極度放松的林夕夢毫不介意,甚至關心道:“那要不要我現在送你回去休息?” 一會九點鐘有樂隊表演,孟以棲還從未身臨其境感受過搖滾的魅力,有意想放縱一下自己,“我想看完樂隊表演再走?!?/br> 于是,兩人邊聊邊候等樂隊登場,不曉得哪句開始劍走偏鋒,林夕夢說起了楊靖安,“我聽唐棹講有人好事將近,牽紅線的人還是你jiejie,你應該曉得吧?” 微醺的人握著酒杯點了點頭,此刻心里無疑還是低落的情緒。 “說來宋清語和你之間有點淵源,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顯然林夕夢的關子沒有賣成功,有人渾然不知何來的牽連,她也只能自問自答,“宋清語以前上學時比現在更文靜,也不怎么愛講話經常獨來獨往,同學們就更不知悉她的家庭背景了,我跟她也是長輩原因相識,她和我們是校友,高中畢業前的話劇表演,你穿的那件粉色旗袍就是按她身材定做的?!?/br> 那時的孟以棲就是根哪里需要填坑填哪里的蘿卜,無從關注過頂替的對象是何方神圣,一心專注在表演里生怕毀了林夕夢的心血,現在望來也是副懵然無知的樣子。后知后覺的人不禁感慨道:“原來我頂替的人是宋小姐?!?/br> “你見過她了?”林夕夢聰明的腦袋立馬捕捉到了重點。 “在楊靖安病房里見過一次?!?/br> 林夕夢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靖安提前出院了?!?/br> 臉色不自然的人垂下了頭,也被看穿一切的林夕夢點破到底,“你跟他又吵架了?因為宋小姐?” 不置可否的人抬頭坦白了,“確切來講是我把他氣走了?!?/br> “靖安這個家伙從來只有他在意的人能把他氣到!”忍俊不禁的人與她分外肯定的口吻擔保,也忍不住透露早已看穿的事實,“以棲,你曉不曉得他喜歡了你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以前,孟以棲只曉得他非常討厭自己,哪怕是發生了那樣親密的關系后,她仍舊說服不了自己盲從一個從未敞開心扉的人。 無聲無息里,得不到答復的林夕夢啄了口冰酒,單手托起下巴望去了眼花繚亂的吧臺,樂手們正在調試音響設備,無聊里的人想到什么說什么,“高叁的畢業派對,那天我們乘游輪在長江上瘋玩,靖安卻情緒反常地一個人坐在船頭吹江風。我去甲板那里叫他進去打牌時,他特別認真地請教了我一個問題。如果存在先后順序的情況下,一個女孩該如何在兩個邀請她的男生之間做選擇,大概是我給了他最殺人誅心的答案,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了嫉妒的表情。那時候我就曉得他可能是有了喜歡的女孩?!?/br> 林夕夢的目光絲滑地轉到眼前來看著臉色微有觸動的人,“后來,我留學前邀請你過來參加聚餐,他整晚坐立不安眼睛亂瞟,你走之后立馬找了個借口也溜了。過了段時間我要出國了,他來機場送我那天心情格外的好,我就忍不住問他提前走的那晚到底去了哪里?”說及這段經歷,當下醉意襲來的人不服氣道:“結果,他這個人屬鴨子嘴巴硬得要命,明明氣了一個暑假自己忍不住想找你和好,卻非說是替我擦屁股才把送你安全到家?!?/br> 沉默的人始終坐在暗色里聆聽,仿佛也定格在了時間的長河里。 喋喋不休的林夕夢腦子里突然涌現出許多往事,“等我能肯定靖安喜歡你時,那陣子我剛好從曼哈頓回國過元旦,你兩在東院里吵得黏糊糊不可開交,后面我見形勢不對趕緊溜之大吉,他至今都不曉得我是那天發現了他的秘密。所以過了大概有半年時間,他來問我有什么禮物適合送十八歲左右的女孩,我就揣著明白裝糊涂問了他一堆看似出主意的問題。他告訴我這個收禮物的女孩皮膚像玉,臉頰上有兩個梨渦,耳垂生得很漂亮?!被貞洰敃r,林夕夢自然又是翻白眼,“天吶,他什么時候有仔細看過身邊的女孩子???然后我實在心癢癢就問他是不是送給你,沒想到他居然一口承認了,不過這個時候還在跟我狡辯是為了還人情?!?/br> 口干舌燥的人說到這里仰頭干了杯里的酒,也揮著五指在發呆的人眼前晃了晃,“以棲,你怎么不說話?” 恰逢吧臺燈光熄滅一瞬,無盡黑暗里,喧鬧聲接連不斷,有人眨眼之際不爭氣地落了一滴淚,趁開燈之前拿手背快速揩干了。 驟暗驟明里,恢復清晰視線的林夕夢終于看清孟以棲的臉色,眼前人心內的焦灼與克制也都一一盡收眼底,雖然不曉得他們之間為何錯過了彼此,但無法消弭的情愫正在那雙眼睛里涌動。 “夕夢,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們會結婚?!?/br> 當事人無奈地笑了聲,發自肺腑與她解釋,“說來你可能會不信,靖安小時候都追我屁股后面喊jiejie,因為他月份小又總是好生病,我都是又當小伙伴又當jiejie照顧他,所以他在我心里就像是家人般的存在。至于我和他的娃娃親都是祖輩之間的口頭預定,真實的我們兩個之間就是純粹的發小友誼?!?/br> 另一個家人還是迷惑不已,“可我記得你們大四的夏天已經計劃好了訂婚儀式?!?/br> 回憶當初,林夕夢嘆氣不止,也不置可否,“確有其事,但都是長輩之間的一廂情愿,甚至我和靖安都是最后被接到通知。我那些年一直海外留學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我不想聽從家里的安排。至于靖安那個自我的性子就更沒有人能強迫他了?!?/br> 后來,林夕夢向孟以棲提到了楊靖安二十一歲的生日宴,那晚視頻通話不久,他奪過手機立刻離開了包廂,從未正視過娃娃親的兩人達成了共識。 必須毀約的人親口跟林夕夢承認了心有所屬的事實,而那個女孩就是她一直心知肚明的孟以棲。 最后,一個不想嫁,一個不愿娶,兩人考慮之下商量出由女方先提出了退婚,不過這門親事直到過了兩年才真正不了了之。 五光十色的吧臺之上,梁繁的樂隊開始演奏曲目,搖滾樂隨吉他的彈奏音迸發之際,有人卻先行退出了熱火朝天的酒吧。 一墻之隔的街頭寂靜至極,深秋已過冬將至,蕭瑟冷風不斷吹拂而過,巨大的落差里,淚如雨下的人也恍若從夢影般的過去走進了冷酷的現實。 可是,現實里從來沒有她需要的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