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0
超長待機的梅雨季結束,云市的八月一天熱過一天,孟以棲手里的長柄雨傘也換成了遮陽功能傘,大清早就派上了用場。 結束上午的工作安排,孟以棲靠轉椅里撐了個極致的懶腰,準備過會便去食堂赴約師姐李雨霏。 沉倩收管的一床病人近來病情變化復雜,病歷梳理起來時常焦頭爛額,她沒心思拋開電腦一走了之,托孟以棲幫她帶份食堂的青梅醋拌米線。 孟以棲口里應著好,往干澀的眼睛里滴了幾滴藥水,才揣上手機起身去取遮陽傘。 推開辦公室門,迎面一個來勢洶洶的中年男子擦過她,孟以棲正驚詫他手里握了把水果刀,后知后覺的人突然折返回來,兇光畢露地問她,“陳祺哪去了?把他叫出來!” 孟以棲對醫鬧的認知僅來自于授課老師的轉述,以及各路網媒中的社會負面新聞,她有感對方正處于情緒失控狀態,本能地搖頭晃腦。 “媽的,老子還不信找不到他了!不在門診待著,一定在住院部哪個辦公室里吹著空調喝著茶!”罵罵咧咧的中年男子持刀奔向護士站,鋒利的刀子劃在空氣里威脅著弱勢群體,“叫你們主任陳祺滾出來!” “家屬家屬,您先冷靜一下。陳醫生他不在住院部,他今天去友院出診了?!?/br> “他還有臉去別的地方禍害人?”中年男子一聽,顯然更加憤懣不平,刀尖狠狠插去臺面警告這幫聽不懂人話的婆娘,“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叫他滾到我面前來,我倒要問問他這個庸醫,好端端的胸腔積液憑什么給我老娘轉到腫瘤科?老子哪來的錢給她瞧癌癥?他奶奶的!快給老子打電話,現在就打!” 刀子差點劃到薛小文煞白的臉,后者嚇得座機話筒隨手一拋,連哭帶摔去瓷磚地上。 “你個臭娘們也是個討人嫌的,前陣子還沖老子趾高氣昂,醫院里端屎端尿的東西也敢蹬鼻子上臉!我他媽警告你啊,他陳祺今天要是不來,我就把賬全部算你頭上,反正老子以后也沒好日子過了!都他媽別活了!”窮兇極惡的人爛命一條,大放厥詞間便要沖進護士站里泄憤。 混亂之外的這頭,快速聯系完保衛科的孟以棲見狀,幾乎是跑著沖過去阻攔他,遮陽傘作武器擋在身前,用平生里最溫柔的腔調企圖說服他,“這位家屬,我曉得您心急,但您先冷靜聽我講。黃阿姨的病歷我們都看過,她住院前是做過胸部CT的,不過胸腔積液嚴重,初步判斷不能確診患癌,所以治療期間又安排了一次活體組織檢查,按照院里的規定,她合該要被轉去腫瘤科接受治療的。您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與腫瘤科室專家制定您母親的治療方案,在這里揮刀相向不僅解決不了問題,也會給您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煩?!?/br> “你還敢提治療方案?哪個給老子掏錢?我老娘馬上就要死了,等她一死,我什么都沒了!”他越吼越暴躁,刀子沖孟以棲狠狠揮來,眾人驚呼之際,眼見刀子就要落到孟以棲臉上,斜刺里,一個藍襯衫猛得沖了過來。 刀子見血,白瓷磚上一灘紅,尖叫聲此起彼伏,連帶孟以棲也嚇了個半死,緊張兮兮地看著憑空出現的梁澤帆,后者急忙推孟以棲進人群里,轉身不卑不亢地勸對方把刀子交出來。 “你又是哪里冒出來的?這事跟你有毛線關系?再他媽多管閑事,老子多劃你一刀!” 囂張的人剛揮刀過來,梁澤帆偏身躲過了,因著常年奔于工地勘測,他身手還算矯健,捉住男子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折,人本能地吃痛松手,刀子應聲落地的第一時刻,孟以棲趕緊沖過來奪走。 鬧事的男子讓梁澤帆束手擒拿至保衛科前來,水果刀作為相應物證一同被帶走后,臉色蒼白的人才去撿混亂間被踢去拐角的藥袋子。 孟以棲慌慌張張跑來梁澤帆眼前,他半只袖子已浸滿鮮血,有人五官急得皺成一團,拉過他沒受傷的那只胳膊,“我帶你去清創?!?/br> 清創室里,孟以棲持消過毒的手術剪撕開襯衫袖,一條五六厘米長的刀口赫然露出來,血rou外翻,觸目驚心。 孟以棲怪他沖動,“誰叫你沖出來的?” “我不沖出來,他刀子就劃到你臉上去了。棲棲,那我會比挨這一刀子疼上千百倍?!蓖锤新榈哪救四抗鉁厝嵬菑堛挥哪?,心里涌動著強烈的情愫。 孟以棲偏過頭,抬手擦去眼角的淚,醫生口吻知會他,“你在這里坐會,我消個毒來給你縫針?!?/br> 縫針的過程短暫而痛苦,梁澤帆緊抿雙唇不哼一聲,孟以棲卻緊張出滿頭大汗,用手術剪剪斷縫線的剎那,一只久違的手貼來額頭替她抹去了汗水。 孟以棲很快偏頭躲開,自顧自收拾著清創盤里的醫療垃圾,同時不忘向他作醫囑,“兩天后來換一次藥,期間不要碰水,拆線前都不能喝酒,清淡飲食,記住了嗎?” “記住了?!绷簼煞崧暬貞亩?,“棲棲,你忘了嗎?我家里曾經也有一位醫生?!?/br> 不期然里,孟以棲心頭又一揪,轉身來看他清泉般澄澈的眼睛,可落寞總是暗藏深處。這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何等的挫折與苦楚,也只有身為梁澤帆的自己才能體會。而旁人再換位思考,都無法感同身受。 “你母親現在好多了嗎?” “病情還算穩定,我每半月來醫院拿一次藥,今天,”他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在孟以棲閃躲的眼神里脫口而出,“我問過李雨霏,她說你在呼吸內科輪轉,我過來看看你?!焙竺娴脑捵允遣挥每桃庠偬?,他也慶幸自己反悔跑到她眼前來。 “無論如何,今天很感謝你。不過剛才的情況太危險了,下次遇事沖動前,多想想你母親和弟弟?!?/br> “好?!绷簼煞喊椎拇綘砍鐾盏男σ?,“聽你的?!?/br> 孟以棲神色不撓地脫下醫用手套,催他離開,“我送你出院?!?/br> “棲棲——”梁澤帆連忙拉住她,夏季白大褂里一節纖細的胳膊緊緊攥在手心里,任由人怎么反抗都無法掙脫。 “梁澤帆,你松開!” “你和楊靖安是怎么回事?”他迫切地想要聽到當事人口里的真實答案,“真的在一起了?” 孟以棲憂心地望了眼傷口位置,失去掙扎的反抗時,也明白眼前人來此的真正用意,“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一句對吧?” “是!”梁澤帆不反駁,更心有不甘,“我見不得他擁有你,更容不得……”心虛的人失落到紅了眼眶,“自己弄丟了你?!?/br> 當年孟以棲明確表達過自己從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可心高氣傲活在光明磊落里的天之驕子,又怎么忍心叫他最心愛的姑娘擔上一身污名?他從高嶺一夜墜落,滿身欲加之罪,合該配不上方方面面都優秀明媚的孟以棲。如今,更是無從底氣說一句他后悔了。 “我跟楊靖安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哀愁里的人滿眼期待地抬高頭來,聽清了她口中的解釋,“那晚我請他吃飯,他喝醉了,我扶他下樓,僅此而已?!?/br> “那你現……”想起什么,梁澤帆嘆氣作罷,許久才道出心中所想,“棲棲,我曉得如今再挽回你一定顯得很可笑,可我心里始終沒有放下過你?!?/br> “現在與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孟以棲始終維持著平和態度,小心翼翼從他掌心里抽出手腕,“梁澤帆,雖然我不清楚你這兩年究竟過得如何,但能看見你重新振作打拼事業,我想你的未來還是會一帆風順的?!?/br> “棲棲,你總是這么善良?!绷簼煞鲆曋?,苦笑連連,“我希望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祝我一帆風順,我對你實在做了太多自私的事?!?/br> “所以我說都過去了?!泵弦詶D身去開門,背對著光影里不動的人,如何都不愿再回頭看了,“走吧,我送你?!?/br> * 作話: 寶們,周末我要去看演唱會,下周一繼續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