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位五十出頭的婦人，穿著很樸素的瀝青色的棉襖，板板正正，干凈整潔，身上散發肥皂清爽的味道，白皙的面容透著慈祥，慈眉善目的。

    小寶想。

    等隊伍全部經過岔路，婦人才講雙手隆在衣袖里，往村子里走去。

    小寶往后瞧，在婦人抬手一閃而過的光里頓住，聳了聳鼻頭。

    “怎么了？”

    “沒什么?！毙毭蛄嗣蜃?，搖搖頭，右手大拇指無意識的在食指上摩擦。

    “嫂嫂，誰呀，這個點怎么一個人從山里出來，不是說山上有狼嗎？”他們進村的第一天就被叮囑了，山上危險有大型野生動物，就怕一群年輕小伙姑娘不知天高地厚亂跑。

    宋嫂子撓撓頭，眨眨眼睛，什么狼啊，有是有，但那都在深山里，村長這里說不過是為了嚇唬人，就是杜絕他們進山，畢竟山里地形復雜，就算沒有走到里面，外頭不熟悉也容易出事。

    她又不能直接拆穿村長的話，只能打著哈哈，“她是我們護林員的娘，上山給她兒子做飯，我們這里山多，轉悠一圈山頭都需要七八天，雖然可以可以吃干糧，但是當媽的肯定心疼兒子，所以張嬸她隔三差五的上山給兒子做頓熱乎，順便準備好幾天要吃的干糧?！?/br>
    “山上確實有狼，這可不是唬你們的，只不過這狼也是有固定巡視范圍的，村里經常上山的人都知道，只要避開那些地方就沒什么問題，你們不熟可不能隨便去??！”

    看幾個小姑娘乖乖點頭，心情蠻好的繼續嘮，“我們這片政策響應的好，說不砍樹就不砍樹，說種樹就種樹，而且現在大家條件都變好了。上山的人少，這動物就冒出來了，什么兔子野雞野豬、獐子、狼這些常見的，往深了走，有人還看見過野熊和老虎，這我們小時候哪見過這光景啊，那時候山上都是光禿禿的，連顆野草都難見到?！?/br>
    “你們看看這連起來的一片，一直到最頭，都是我們村的?！?/br>
    小寶她們看過去，天色已經黑了，只能看見河的那邊連綿起伏的山脈，黑乎乎的一片，枯樹枝被呼嘯的風吹的枝吖響，時不時有夜鷹在空中盤旋，或者找處棲息之地姑姑噠噠的，就像機關槍一樣響起來沒完。

    齊齊打了個冷顫，太像志怪小說里面藏著大妖大精的黑山了。

    宋嫂子看她們害怕的樣子，笑了笑，她從小生活在這里，早就看習慣了，就算是晚上她也可以一個人從這里走過，逗趣地說，“別害怕，嫂子就在你們后頭呢，就算是有妖怪鬼魂也保證不讓他們傷你們一毫?！?/br>
    “啊啊啊啊，嫂子你壞！”

    不提還好，一提更是讓人膽戰，都是十幾歲的姑娘，正是想象力最豐富的時候，即使國家學校都提倡相信科學，以前也經歷過破四舊，但是幾千年傳下來的東西豈是這么容易就消失的，那都刻在骨子里，一代一代相傳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彼紊┳铀实男β曧憦靥镆?，惹得走在最前面的幾個姑娘頻頻回頭，猜測著聊了什么，笑的這么開心，一個個心癢癢的很，雖然來挖河幸苦，但是習慣之后就也能適應，接觸到的村里人都很熱情，尤其是幾個做飯的嫂嫂嬸娘們，說話好聽，做飯好吃，還有一肚子的八卦趣聞，比在學校有意思的多。

    “嫂嫂，這么大片的山需要幾個護林員呀?！毙毢闷娴鼗仡^問。

    “就一個，護林員可是算工資的，隊里沒有那么多錢?！?/br>
    “每天都要呆在山上嗎？”

    “也不用，每月有兩天休呢?！闭Z氣中帶著絲羨慕，要不是自家男人身材不行，當初老護林員退下的時候，沒準也能選上，每月一千五的工資，比村長的還高呢。

    就是幸苦了，一年四季都得在山上，家里什么活都顧不上，也就宋誠長著一張削尖了臉老鼠眼睛一直沒找到媳婦才能安安穩穩的呆在山上。

    想到宋誠，她嫌惡的皺皺眉，倒不是人人品有什么問題，就是實在丑，丑的模樣和他老爹一模一樣，這也是為什么他雖然長的人高馬大的工資又高還一直娶不上媳婦的原因，倒是有小姑娘不嫌棄，但是這樣的長相和家庭多少都不怎么出色，這男方也是要挑挑的，兜兜轉轉，一直耽擱到現在。

    不過奇怪的是，前幾年還看老兩口子為兒子的婚事著急，到處打聽張羅，這兩年卻沒有消息了，平時聊起來就說不急不急，快三十的人還不急，什么時候才急？旁人這個年紀兒子閨女都抱三了，要是自己的兒子這個年紀沒個婆娘，她頭發都得愁白了。

    還好她和她爹模樣都端正，幾個孩子不說帥氣，那也是有模有樣的，將來肯定不會因為長相被姑娘家嫌棄的。也是可憐宋誠，攤上這么個爹，娘長的再好看也不頂用啊。

    聽說以前，他娘還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漂亮姑娘呢，雖然說個子矮了些，但盤條正順的，真應了句老話，一家有女百家求，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嫁給了宋城他爹。

    不過宋城個子沒隨她娘，高高大大，健碩能做活，不看臉的話那也是姑娘們心中的好漢了。

    第124章

    看著姑娘們回到住所, 宋嫂子兩人也匆匆回家，一會，灰亮的天空便全被墨色籠罩。

    小寶起身利利索索的端起水盆, 往院里的水溝一倒, 橙橙坐在炕邊翹著腳等水干, 半瞇著眼睛打瞌睡。

    等小寶進屋關門, 才睜開眼睛，隨意的拿毛巾把腳上沒干的水擦干滾進被窩里, 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小寶的一舉一動。

    看人在身邊躺下馬上就瞇著眼睛睡了, 急了, 忙坐起身來, 推了推小寶裹得緊緊的被子。

    黑暗中小寶嘴角翹了翹，徉裝很困的樣子，特別可愛的問：“怎么了？”

    這人性格就很壞, 喜歡看別人著急的樣子, 你越急我越開心, 就等著別人主動, 但磨的人耐不住了主動問了, 也不一定會說，只忽悠著你。

    你明明知道她是忽悠自己的，也拿她沒辦法，有什么辦法, 又不是她有求于人。

    這會也是, 橙橙躺下擠了擠小寶，頭挨過去, 鼻尖是淡淡的香皂味兒，農村條件就這樣, 洗臉洗澡只有一塊香皂，很便宜的那種，不過味道還蠻好聞，說不清是什么味道，非常清淡，不是那種濃烈的香精味兒。

    “你給我說說唄，那女人有什么不對勁兒?！?/br>
    到底是軍人家庭出生的小孩，眼力見兒不是一點半點的，很擅長觀察別人，身邊熟悉的人性子能琢磨的透透的，在學校她又跟小寶最親，是真的喜歡這個年紀比她小一些又怪聰明的小孩，人是嬌氣了一些，脾氣是壞了些，但人是真的有意思，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生活絕對不會無聊。

    而且和小寶相處起來很自在，人很真誠，不會因為你有金錢權勢就趨炎附勢，拼命鉆營，

    也不會因為你窮，就看不起你嫌棄你。

    就是平等的看不起每一個人，只要不如她意就開始掉臉子。

    不過也好哄，就樂意聽好話，哄開心了好說話的很，她是覺得有點可愛的，這又不是什么壞毛病。

    “快說說吧，不說今晚我都要睡不著了，我的好寶寶?！闭Z氣矯揉造作，說實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雖然絕對了些，但是相處久了，臭味相投肯定是有些了，偶爾說話和小寶一樣能噎死人。

    黑暗中的眼睛亮晶晶，眨巴眨巴，也怪可愛的。

    小寶享受這種注視，即使看不清也自得的側過身，將手從溫暖的被窩里面伸出來，晃晃白瑩瑩的胳膊，張開五個手指，“她手上帶的鐲子，最起碼這個數?！?/br>
    橙子是了解小寶的家境的，能讓她注意到的肯定不便宜，“五萬？”

    小寶輕哧出聲，“五十萬?！?/br>
    橙子差點忍不住驚呼出聲，五萬已經讓她覺得很驚訝了，畢竟就是一個農村老婦，五十萬她是真的沒想到。

    “可能是人家祖上闊過吧，留下來的？”

    小寶搖搖頭，“是新貨?！崩翔C子的顏色會更溫潤，而新貨透亮，雖然只是一眼，也能看出個大概。

    “乖乖，她哪來的這么多錢？”橙子驚嘆道，這什么世道，她家存款十萬都不敢有，一個守林員的農村老娘都能隨便帶著五十萬的鐲子到處跑。

    她不能理解。

    小寶沒有回答，對呀，哪來的這么多的錢，誰知道呢。

    黑暗中小寶的眼睛看著房頂，屋外狂風肆虐枝椏，像極了野獸的怒吼。

    人多活干的很快，沒多久就要結束，氛圍卻有些奇怪，本來負責管理部隊助農的是兩個小班長，一男一女，大家年紀相差不大，關系相處的挺好的，就像大哥哥一樣，沒想到臨了快結束了，又來了四人，個個拿著槍一臉嚴肅。

    看管的也之前嚴格了。

    大家都感受到了這奇怪的氛圍，有些緊張，敏銳的已經察覺到了可能出事了，但是具體出了什么事并沒有人告訴她們。

    小寶起身揉揉酸澀的腰，抬頭望了望，又眼饞的看了兩眼身邊人腰間別著的手槍。

    毛可察覺到小姑娘眼巴巴的艷羨，安慰著說，“不用羨慕，你們以后不愁摸不到槍?！?/br>
    話是這么說，但，以后是以后，現在是現在。

    不過她也很懂事的沒有說什么，乖巧的點點頭，外出配槍都是有規定，非特殊情況，不允許將槍支外借，要不然是要受處分的，如果產生重大事故，作為槍支的持有者毛可要擔負大部分責任。

    毛可露出微笑，對小meimei就很寵溺，她比軍校的學生年長幾歲，看一個十六七八的學生就跟看自己家里的弟弟meimei一樣，這樣活潑這樣開朗，透著青春的活力，偶爾調皮一點也能包容。

    等了兩天，有人打聽出來了，上面追查到一個人販子的大案，里面有一伙就藏在宋家村所在的鎮子，具體是哪估計還沒查到，要不然這么久了不可能沒有動靜。

    大家有些躁動，正是一腔熱血的年紀，乍一聽這么大的案子，而且還是大家最痛恨的人販子，恨不得立刻將其捉拿歸案，嚴加審訊，省的禍害百姓。

    橙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咯噔了一下，茫然的看向一邊喝水的小寶，就望著她，面色沉郁。

    小寶耷拉著眼皮，睫毛乖順的垂著，在眼底撒下淡淡青色的陰影，手指在橙子的手上輕輕的點了幾下，她從來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如果說這世界最值得信任的人，那一定只有她自己。

    橙子瞪圓了眼睛，抽口大氣，不敢說話，得虧是她，這要是別的小姑娘知道了早就嚇的咋呼了起來。

    “沒有證據.....”就覺得萬一不是她們想的那樣，豈不是冤枉了人家，橙橙在農村生活過一段時間，知道鄉里鄉間的相處遠沒有城里人想象的和諧，農村人也不全是淳樸善良的人，鄉村的流言有時候可以殺死一個人。

    橙子眉間都是憂慮，很正直的人往往會想的很多，特別會為別人考慮，但是有時候什么都想的很全，什么都想要顧慮的話，就很容易束手束腳。

    “不需要證據?！毙毺糁?，如果所有警察辦案都講究證據的話，那不知道有多少兇手會逍遙法外，大部分時候都是根據一點疑慮然后抽絲剝繭，一層層的得到最終結果。

    只要不是蠢蛋，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蹺，如果上面不理睬，那她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她的時間很金貴的，她不可能僅憑借一個猜測就在這上面花費大量精力時間，就算真的是人販子，她也沒有能力去對抗一整個人販子團體。

    人很理智，不是沖動上頭的小年輕呀，誰沖動她都不可能沖動，聰明人最擅長的就是權衡利弊，如果哪天她做出特出格兒的事，那一定是在心里有了成算。

    毛可本來松弛著的臉變得緊張起來，人販子這案子她是知道一些消息的，里面牽扯的不只是拐賣婦女兒童，要不然也不會和部隊聯合行動。

    她沒有懷疑小寶話里的真實性，而且現在這種情況，有線索肯定是要去查的，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很快上面就派出了專門的人員過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沒有直接進村，而是繞了十幾里路從離宋家村很遠的一個村子悄悄進山。

    這幾天的天氣總是陰沉沉的，白天也不明朗，一副要下雨的樣子，河道的泥土凍的梆梆硬，特別難挖掘，工期拖了又拖。

    小寶看著眼前嘩啦啦的雨，心里就是拔涼拔涼的，郁氣的很，家里等著回去過年，年關了，多少好吃的啊，少回去幾天，就少吃幾天。

    別的事情她都過的去，就是不能少一嘴吃的，在部隊還好，最起碼葷素搭配著，基本不會饞rou。

    村里條件不好，飯是管飽的，但葷腥是真的少，大部分時間都是雞蛋，一個個半大姑娘小伙子正是愛吃rou的年紀，時間長了真受不了。

    這會就盼著早點回去，但是這邊不收工，他們也沒辦法先走，干活干到一半，說出去多難聽，所以即使唉聲嘆氣的，也沒有人鬧著要回去，軍令如山，無論是新兵還是軍校生，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從決定成為人民子弟開始。

    橙橙也跟著嘆氣，不過不是因為吃的，她這個人對吃的要求不高，有好吃的就多吃兩口，沒有也能對付，對物質需求不是很高，能吃飽就行。

    她就關心一件事，人販子！幾天過去了，也沒聽見個什么動靜，是沒問題還是沒發現，也沒個音兒。

    心里憋著這事，又沒處說，唯二知情的兩個人，一個人守口如瓶，一個完全不放在心上，可不嘆氣。

    “你說——”

    “我不說?！本唾v賤的，特別讓人想動手，什么人啊這是。

    橙橙有時候真的恨不得掐死身邊這個女人，說話怎么就這么氣人，明知道她能傾訴的只有她一個，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怎么一點同理心都沒有，嘔死了。

    “求著你了，半夜我可不和你一起上廁所了?！闭l手里還不拿捏著點什么事，就你能唄，那晚上可別求著我。

    第125章

    但凡骨頭硬氣點的, 晚上都會一個人上廁所，或者叫上別人，這房間里住了這么多人, 大家關系又不差, 不說自己寢室的, 就是別的女孩也蠻愿意和這么個漂亮活潑的姑娘的玩。

    小寶才不, 嘴上笑著說晚上自己去，半夜尿意襲來的, 還是迷瞪著眼睛推橙子, 兩人裹著棉襖哆哆嗦嗦的出去, 等小寶進茅房, 橙子靠著墻縮成一團，冷風呼呼的往臉上瓜，生疼。

    她就不該信錢小寶那張嘴, 也是賤, 迷迷糊糊下意識就跟著出來了, 被寒意一激才想起白天的話, 這會恨不得刮自己兩大嘴巴子。

    小寶出來后搓搓手, 就這么笑迷迷的看著她，小臉蛋凍的紅撲撲，迷醉迷醉的模樣是真可愛啊。

    橙子心里想，這輩子就過不得她這么個模樣了, 真能把她腦子迷的暈乎乎的。

    凌晨六點天微醺亮的時候, 外面一陣雜亂聲響起，小寶微微皺起眉頭, 將腦袋縮進睡的暖烘烘的被窩里，其實醒了, 就是不樂意睜眼，閉著過會還能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