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長子 第6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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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時,太陽就像一個火盆炙烤大地。 從河套來的戰馬都顯得疲憊,不過沿途入京,一路上皆是小麥豐收的場景,與前些年相比,這點熱浪之苦倒算不得什么了。 這幾年趕上好的光景,朝廷之上無人禍亂,尤其是民間牧馬政策的取消,老百姓負擔為之一輕,因而能有這炊煙裊裊的景象。 他這一路人馬送的是河套總督上給皇帝的奏本。 當朱厚照看到的時候,王守仁已經率軍深入大漠,即便信重于他,但沒有最后的結果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只不過不能叫臣子們看出來。 恰好還真有項大事。 今天,侍從室景旸將正式啟程前往寧波,因為季風的原因,日子已經不能再拖了。到了寧波以后,他將和水師副提督沈光洵一道乘船出海,歷訪各國。 這是官方的出訪,所以每到一個國家,景旸要拜見各國官方首腦,不管是正經的國王還是反叛的將軍,這都沒關系,重要的是傳遞東方大國貿易和和平的聲音。 為此,船只上會存放絲綢、瓷器、茶葉以及江南最為名貴的棉紡織繡,同樣的少不了白銀和黃金。 如果對方國家愿意,那么景旸還要上呈國書,代皇帝致以問候,同時以雙方元首的名義締結友好通商關系,以便來年擴大兩國間的貿易規模。 如果對方國家不愿意,朱厚照給他定的基調是不去管他,人家自己愿意與世隔絕,那由他去,鎖個幾十年,以后更落后,更好收拾。 這是自三寶太監下西洋以后,大明再一次組織官方隊伍遠洋,除了拓寬貿易以外,此行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熟悉航路。 而這就與朱厚照接下來的施策有關了。 奉天門外,皇帝為景旸辦了一個盛大的送行儀式,他像漢武帝對待張騫那樣禮敬景旸,因為路途遙遠,要面對各種艱難險阻,甚至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一個問題,所以在他成行前,升授其為總理外務部侍郎的詔旨就已經下了。 現在的景旸是大明朝廷正兒八經的外交官員,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他的動作就是大明的政策實踐。 朱厚照也知道,這個年代這樣的行程和玩命差不了多少,而和性命相比,官職又算得了什么,所以說這份禮敬他是真心實意, “自盤古開天,三皇定國,五帝開疆,我華夏之民聚居于黃河之岸,繁衍于長江之畔,千余年來,漢民邊界不斷開拓……及至我皇明鼎定天下,始知世界之大,不唯中原大地,而更廣闊萬里……更有諸國林立,臣朱厚照秉承上天之意,祖宗余志,決意振興漢人雄風……今派遣外務侍郎官景旸游傳列國,揚我國威,興我邊貿……” 眾臣只以為皇帝只是這樣念一篇詞,替景旸鼓氣。不曾想,皇帝還在踐行詞中加了一句‘官府、民間合力開拓海洋’這樣的話。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短句,但背后的內涵可不得了。 其實大明是有路引制度的,哪怕在陸地上,人想要隨意移動也不那么容易,更不要提在海上了。 路引制度是一種控制人員流動的政策,對于穩定社會秩序有過積極作用,但在明朝商品經濟逐漸發達的現在,已經有些阻礙了。 看起來就是辦張證明的事,這是不懂官府里辦事的道道。 就這么說,你跑一個衙門是不是得多交一個衙門的供奉?多辦一張證,是不是就是多一張證的價格?哪里是跑一趟腿這么簡單的事? 再延伸開來,有可能你跑過去,人家和你說有個什么什么前置,比如說,你先證明你自己是本地人。你說我爹是本地的,那好,你再證明你親爹……是你爹??傊灰娿y子,辦法多得很。 各式各樣的政策在層層異化之下幾乎都會變得相當復雜,這是從娘胎里帶來的死結,很難化解。 當然,隨著封建王朝逐漸腐朽,各種政策都在從現實回到紙上,路引制度也是其中的一種,明朝中后期,這個約束力已經小了很多,甚至還有徐霞客這種地理學家、旅行家。 但大明現在在中興呀! 隨著官僚系統在朱厚照的強力掌控下逐漸恢復活力,其附帶的各項制度自然也就會被翻出來。 這與發展商品經濟背道而馳,朱厚照考慮過哪怕是在江南地區,民間商品經濟發達的地方區域性的進行取消、或是放松部分管制,這也可以是一個階段性的目標。 而后他又考慮到,其實整個封建王朝的所有政策制度都是適配和小農經濟的,這一點但凡了解過一些政治經濟學的人都會明白。 通俗的解釋來說,就是重農抑商的政治氛圍和政策,再發展一千年也誕生不了自由貿易。 你種什么樣的因,就得什么樣的果。 現在大明的這個‘果’被朱厚照給改變了一點,商品經濟越繁榮,就越會和現行的各種政策進行對撞。 不可能政治上是控制、壓迫,經濟上卻活力滿滿。 路引制度只是其中的一種,包括之前被放松的鈔關也是如此。 實際上,這些政策還不知有多少。 所以最根本的,朱厚照是想建立一個共識,即朝廷應當為農業和產業發展制定相適宜的政策,在不適宜的地方進行小范圍內的、逐步的改善。 但這一點何其難也。 祖制不可變,幾乎是這個年頭不可逾越的高山。 想必也只有通過實踐來逐步的建立起文官群體這方面的意識,而后面向社會實際問題,要他們拿出解決辦法,這樣更好一些。 而一切激進的改革,則要非常小心。 現在朱厚照做的正是如此,他沒有在任何地方說過要取消路引,他只是在踐行詞中多提了一句,鼓勵百姓自發出海。 這種場合之下,所有人都不好打斷踐行的進程,而進行激烈的反對。 更何況,海貿開了十年,民間早就有百姓出海了。這點轉變就是從以前的默認到現在的鼓勵。 朱厚照念完以后,神色如常,他掃視一片,朝臣們也無異議,而仍然是將注意力放在景旸的身上。 景旸身穿紅袍官服,頭戴官帽,神色肅穆,雙手平舉接過皇帝交來的國書,“微臣謹遵陛下旨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記住,出了國門,你便是大明的臣子,代表的是朕,是大明,因而行事待人要不卑不亢。還要記得,朕不會忘記任何一個臣子,若是遭遇險境,無論如何要派人遞個信回來,朕必興軍伐之!” 這話霸氣十足,關鍵它并非空話,日本國為什么惹得天子盛怒?其中一個重要的緣由,就是日本人威脅、侮辱大明的官員! “臣謝陛下恩典!” “快快請起?!敝旌裾沼置嫦蛞槐姽賳T,說道:“幾年以前朕就說過,大海亦為疆土。朕閱史書,宋元之時也有倭寇犯中原,不過那時只為疥癬之疾,及至本朝,倭寇之患愈演愈烈。時移世易,此時不若漢唐,若海不為疆,則是將沿海各地的安全拱手讓人,海上賊寇,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殺人掠物,如入無人之境,致使我大明沿海的百姓每日生活于驚恐之中,大明的國威亦盡皆淪喪。這個局面,必須要就此改變! 朕今日以景旸出海為契機,明諭諸臣、沿海諸省及我大明海軍,北自遼東,南至兩廣,凡我大明疆土近海,亦為我大明疆土,歸我大明管轄,商船自可在此通行,但軍艦不得允許絕不能擅自靠近,倭寇、海賊同樣如此。如此一來,將?;几艚^在外,才能護得我百姓的周全!” 這個時候沒有國際法,朱厚照也不會定一個具體多少距離來限制自己,反正就是近海,多近算近那看情況。 “朕絕非好大喜功,乃是從實際出發,海禁開馳以來,寧波、舟山、泉州等地一時繁盛,生活的商賈農夫足有幾十萬之數,每年朝廷的稅銀亦半出海貿,東南安穩,則大明安穩,東南震動,則大明震動,如此關鍵要害的地方,難道不要加強守衛?!需知?;疾蝗跤陂L城邊患也?!?/br> 長城邊患比較受重視,因為皇帝就在這里。 現在東南沿海的地位也凸顯出來了,那?;甲匀恍枰匾?。 其實打服了日本,并不代表倭寇之患會消失,對他掠奪的越厲害,倭患有可能會越厲害,人總得要尋個活路。 奉天門,皇帝身穿龍袍,于這樣的場合發出這個聲音,這就是圣旨。 王鏊、楊廷和為守,文武百官紛紛下跪,齊呼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平身吧?!敝旌裾找暰€向著遠方,“朕定了總的方向,各地官員要注意不可隨意蠱惑百姓,說是什么海洋不重要之類的話。朝廷下發的諭旨中要對海洋、東南沿海對大明的重要性詳加闡述,以使這份觀念能夠早日深入人心?!?/br> 七月初七,今天這個日子,還是他特意挑選的。 在這份情緒的加持下,景旸做的事在他的眼中也多了一層意義,他很希望景旸能夠平安歸來,能夠讓大明和世界建立聯系,全面的參與到大航海這個大時代之中。 第七百六十三章 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景旸,成化十二年生于揚州儀征,正德三年高中進士,正德十一年奉上意出海,帝贊其為大明之博望。 朱厚照站在奉天門處,眼前已一切平常,但腦海里一直有當日文武百官,神情激蕩的場景。 他那日下令認海為疆,其所依據就是大明海軍以及正在籌備中的海軍學院,為了支撐萬里海疆的守衛能力,進一步加強海軍整備已是不容質疑之事。 大明朝的海軍,迄今為止還沒有打過什么海戰呢。 朱厚照的腦海里有一張圖,太平洋西岸或者說東北亞其實沒什么搞頭,朝鮮在什么時代都沒有存在感,日本也很難起來。 他心中盤算著,時機合適的話要將大明水師派往南洋經受考驗。 從大陸向海洋,逐漸延伸勢力范圍的關鍵在于你的軍事力量投射,在這個過程中,島嶼就會變得非常重要。 這一點朝野早有共識,朱厚照也早就命令梅可甲在臺灣、呂宋等地興建軍港,建立城鎮。 臺灣在這個時期人口較少,而且主要是當地高山族,歷史上,明朝中期開始,倭患逐漸嚴重,福建省多山、導致人多地少,朝廷呢有昏庸無道,百姓民不聊生,在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福建省很多百姓開始移居臺灣。 不過正德在位,福建百姓這幾年的生活早已得到了改善,貿易的開展、紅薯等新作物的推廣,使得當地人鮮少有想移民臺灣的。 這反倒讓海軍向南走的計劃有些受阻。 朱厚照努力了半天,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br> 身邊兩個重臣,跟著他說話,“在陛下勵精圖治之下,大明疆土已恢復鼎盛,地多,人倒顯得不足。幾年以來,河套需要移民,四川人口不過三百萬,也需要移民,遼東要屯墾,同樣需要移民,再加上新疆以及陛下今日說的臺灣,哪里有那么多的人喲?!?/br> 楊廷和這番話說得有些‘開心’,根本沒有一點憂愁,這一切都是國力強大,國家擴張的表現。 至于王鏊則在考慮路引的事,他說道:“陛下,臣昨日收到蘇州知府關延卿所呈的奏疏,他上疏言蘇州賦稅事,其有兩大難,一者,蘇州稅賦頗重,百姓不堪其負,二者,近年來出海經商已為一時風潮,各村各鄉幾乎都有外出為工、甚至出海不歸的?!?/br> 朱厚照背著手,“這樣不好嗎?百姓都有了生計?!?/br> “可丁銀難收啊?!?/br> 所謂丁銀也就是人頭稅,是中央王朝的主要稅收之一。 所謂聽話聽音,朱厚照知道王鏊要說的,就是路引的事。 “朕治國這幾年也算是小有經驗,對人收稅,則民間隱匿人口,對地收稅,則民間隱匿莊田。不過說到底還是對地收稅比較好,至少無地的人不必交稅,你們說是不是?” 楊廷和和王鏊微微一怔,皇帝這番話里倒是暗藏玄機。 “王先生,你呢去給戶部派個任務,讓他們梳理一下大明朝每年賦稅之中人頭稅是多少。這樣你我君臣好有個數?!?/br> “可……” “其他的事容后在議,你心中憂慮朕是知道的,但朕已有打算,放心吧?!?/br> 這涉及到稅制,也就是攤丁入畝,簡而言之就是把人頭稅取消,全部并到田里面去。 中國之所以在清朝的時候人口大爆炸,主要的、公認的原因有兩條,一個是紅薯、玉米和土豆等高產作物的引入,提高了糧食上限。 第二個原因,就是攤丁入畝,取消了人頭稅。這個改革數雍正推行的力度較大,不過其來源卻不是雍正。 更不是雍正一拍腦袋想到了這個絕妙的主意。 實際上是從明朝中后期便開始逐步演化形成的。 即人丁稅根本就不好征了。 明朝后期的稅收體制逐步瓦解,暫且不論,清朝順治、康熙年間本應是新生的王朝,也很難收到人丁稅,大部分還是土地稅。官方所統計的丁口只有兩千多萬,實際上后來估計至少有四千多萬(丁口,不是人口)。 換句話說,人頭稅不適合收了,也不太好收。 那取消的這個內生動力就開始逐步增大了。 人丁一旦不再征稅,那么生育的動力一下子就提高了,自然的楊廷和所提及的移民困境也能逐步得到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