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長子 第6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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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并未加征任何糧餉。 真的要到使用民力較大的程度,那五十萬大軍也就組織起來了。 這種形勢之下,他們也很難阻止皇帝用兵。 但文臣從來都不是‘怕事’的主,聽到皇帝這樣講,戶部尚書何鑒已經慌了,“皇上,邊境偏遠之地歷來賴蠻夷之酋而控,且漢匈之爭時就已有古訓,謂之:得其地不足為廣,有其眾不足為強,自上古弗屬。這樣的土地臣不知伐來何用?執意如此,反倒會引得邊民反抗,致使戰亂不斷,徒耗國力??!” 朱厚照仍顯輕松,“何尚書不要那么急,朕一口氣說那么多的地方,也不是要一年就辦完,更不是直接派大軍過去殺完,否則咱們君臣今日不需議了,下旨調兵就可以了。今日之所以召集內閣、六部,再加上朝中勛貴、地方要員,便是要分門別類,針對不同的地方,采取不同的策略。這里的策略不僅包含方法,也有時間。你便放心吧?!?/br> 楊廷和進言道:“臣在想,陛下今日之意,是要明晰大明與四方諸國的具體關系?!?/br> “對,可以這么理解?!?/br> “那也不都是要征伐吧?”何鑒顫著聲問。 嚴嵩補充說:“有些土司本身習漢字、曉漢禮,心向朝廷,意歸入中原。所以當然是不會全部要征伐?!?/br> 周尚文也說:“還有,朝廷對一些區域的掌控仍然還在,興許也不需要大軍。譬如遼東?!?/br> 一般來說,很多人都覺得明朝在取消了奴兒干都司以后失去了對遼東的掌控,但事實并非如此。 奴兒干都司本質上是一個招撫機構,并非一個軍事機構,裁撤了它,并不代表就不控制那里的衛所了,其實一直到萬歷年,遼東都司對那里的管控一直都是存在的。 否則,努爾哈赤當的什么大明的臣子?還不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 但原奴兒干都司區域的衛所確實也比較像是土司制,即朝廷以酋長來體現對當地的統治。 真的要征賦稅、調兵馬的時候,問題就來了。你要是給錢,說不定也能行,你要是不給錢,有的衛所就不理你了。 而朱厚照之所以一定要找這些人的麻煩,就是因為后來的確就是西南、東北方向的這些名義上是明朝的臣子在作亂。 西南有播州楊應龍之亂,他本身就是個大的土司。 東北就不必提了,基本是要了大明的老命。 現在朱厚照有這個機會,當然不能什么也不做。 不過土司制是延續了一千多年的基本制度,突然之間要改掉,是不大可能的,正如嚴嵩所說,山高路險,軍隊都進不去,怎么征伐?即便打贏了,因為交通不便也很難進行有效的統治。 這就是他說的分門別類,該招撫的暫時招撫,該收拾的要趕緊收拾。 倒不是簡單粗暴、一根筋的就是要發動什么大戰,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確不是在忽悠何鑒等一眾老臣。 “何尚書你可聽明白了?” 何鑒則說:“話雖如此,朝廷之策轉而強硬,邊疆戰事總歸也難以避免?!?/br> 這話朱厚照就不管了。 “嚴嵩?!?/br> “臣在?!?/br> “你在邊遠地區待了數年,土司制的優劣、朝廷到底該如何應對想必都在你的心中。今日咱大明的核心都在這里了,都聽聽。朕再多說一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我是朱家人,自然要為大明開疆拓土,為后世兒孫剪除這一個個威脅,不然的話,難道要當個偏居一隅便心滿意足的弱主?” 皇帝這句話帶著幾分嚴厲,宮殿里頓時安靜了不少。 第七百三十一章 土司者,羈縻也! 自元宵以后,皇帝也召見過臣子,正德以勤政見于諸臣,幾乎很少連續兩三天不見大臣的。不過像這樣十幾二十人,幾乎擠滿了乾清宮景象并不太多,大部分還是涉及到誰就找誰。 今天則不同。 其實楊廷和說的對,天子的本意還是要從根本上重塑大明的邊疆之策。 如果說以往是糊在一起差不多把日子過下去,那么這次議政就是要把這一攤事講清楚,把皇帝的態度,朝廷的態度講清楚。 這其實是有莫大的好處的。 國家有一個明確的對外基調,只要堅持個三五年,臣子就有概念了,堅持個十年,百姓就知道自己身處怎樣的國家,要是堅持個二十年,那一個尚武的、強大的民族概念就會刻在很多人血液中。 想想就知道了,一個人二十年也該承認,自他懂事時起,他所見到的、感受到的大明都是強大的,那么這一整代人都很難接受再軟弱回去。 反過來說若是搞不清楚,那不僅是朝廷不清楚,具體負責事務的官員也不清楚,碰到涉外的事件他們沒有一個基本的處置原則,一切都等北京的天子決斷,有時候一些人還隱瞞一些事情不報,其他人不知道天子的態度,即便發現了也不清楚該不該告狀,什么都亂七八糟的,這實在是治理能力的低下,更顯現不出所謂的盛世光景。 于嚴嵩而言,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有位置,讀書多年,能有這樣的晉身之機也算是人生得意,而且做得這件事情也是青史留名的,所以他一直分外用心。 天子端坐,諸臣肅立,所有目光聚在他的身上。 清瘦的面容、黝黑的皮膚,這些在此刻化為了他多年經歷的資本。 某個時刻,聲音響起。 “土司者,羈縻也。羈,馬絡頭也;縻,牛纼也(音zhen,四聲,意為牽牲口的繩子),旨四夷如牛馬之受羈縻,此為羈縻之本意,自秦漢之時流傳至今。秦之西南夷、漢之滇王等,皆從此出。我朝土司之制亦可遠追秦漢,土司職官有宣慰、宣撫、安撫、招討等,所用之人皆為土司之長。不過秦漢之時,對于當地酋領只是略微管束,主要是加以籠絡,使之不生異心。至唐宋時漸次加強,直至前元及我大明才有較為嚴格的管理與統治。 我大明朝土司之設,最初從湖廣開始,吳元年,思州田氏鬼父,太祖以前元原官授之,而后各地元時所置的宣慰、安撫、掌管司之屬先后迎降,百年以來,大明已于四川、云南、貴州、廣西、廣東、湖廣和陜西七個省份遍置土司,共有大小土司一千余個,東北原奴兒干都司,西北原關西七衛,也有幾分類似土司之制?!?/br> 他這么一說,基本的概念就是有了。 朱厚照則適時插話,“瞧瞧,大明就是叫這些土司給圍起來了?!?/br> 嚴嵩向他拱手,然后繼續,“土司之設有其歷史緣由,秦漢之時人煙稀少,土地亦不如今之廣搏,偏遠之地率眾來歸,自然給以名號。當時是附則受而不逆,叛則棄而不追。然自唐宋一來,西南之地逐漸繁榮,唐時有揚一益二之說,揚即揚州,益即成都,偏遠之民亦廣泛與漢民交融,甚至一旦中原若亂,當地必自立也。比如唐時吐蕃、南詔,宋時大理、西夏。 所以這一點臣敢確定,只有在強干的同時繼續加強對當地的控制,才可避免邊疆割據,損我大明之國威?!?/br> “陛下!”禮部尚書王華站了出來,他不無擔憂的說:“嚴惟中之言或可在理,不過也正如他所說,土司之制已有千年,各地酋領世領其地,世長其民,若是朝廷驟然改制,勢必引起大小土司激烈反抗,到時釀成災禍,則悔之晚矣?!?/br> 朱厚照不為所動,“王尚書,咱們今日不就是來解決你說的‘激烈反抗’的問題的嗎?朕下了一道令,不想著怎么督其落實,反而尤其激烈反抗,這樣的地方,也能成為大明的領土,這樣的臣子,也能稱為朕的忠臣嗎?” “不錯!臣在貴州數年,親眼見到貴州宣慰司安氏、播州宣慰司楊氏、思南宣慰司田氏,以及四川明正宣慰司甲氏、建昌羅羅宣慰司安氏等土司,他們的轄地或百里、或數百里,擁兵或數萬、或數十萬,因此往往驕橫恣縱、稱霸一方。 豈不聞正統之時麓川平緬宣慰司思氏,據邊境數百里之地,擴地自廣,殺掠人民,朝廷用時八年方才平定。麗江土知府木氏,領地方圓數百里,宮室之麗,擬于王者! 更有諸多土司苛虐土民,無所不用。游獵酒酣,以射人為戲。而有見下妻美,則殺下屬以奪其妻。如此荒yin腐化、作惡多端,我大明難道要派此等禽獸為官?” 嚴嵩話多少還算擲地有聲。 主要那些個地方這里只有他去過。 他說是這樣,別人誰敢說不對?你沒見過,人家見過的。 其實朱厚照自己也有些了解,所謂土司統治,其實有些類似農奴制,當地的土民和牲口比基本好不了多少,不要說現在中原地區的封建制黑暗,與那些人比,至少人家是會直立行走的人,有的區域是把人當做牲口的,彎腰馱人,這都是尋常。 而在朱厚照的心中,或者說在他原本的教育之中,那些地方都是我們的領土,那些百姓也都是咱的同胞,他們受得是這樣的苦難,難道應該沉溺于盛世、圣君這樣的字眼之中,而全然不顧嗎? 再退一步講,哪怕他不再管什么開疆拓土,萬世流芳,就單單把這件事做好,那也是功德無量的吧? 想到那些殘酷的事實,朱厚照也不禁呼吸有些急促,他的眼神也開始變了,“朕從來就說過,利民之策,不以險峻而退,而以堅守為本,這件事是正德一朝一件絕大的事,土司上千又有什么可怕,朕今年做一點,明年做一點,難道事有不成?!呵,朕不信這個邪!”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一個方向、兩個策略、n個規矩 朱厚照能感受到有幾人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了內閣首揆王鏊之上,不過王鏊雙臂垂立,殊無異樣,似乎并無表達什么觀點的意思。 用這樣的人當首揆似乎也有好處。 話雖如此,朝廷要改易從未變更過的土司之制,實際上也很難一下子便獲眾人認可,朱厚照的話也沒有形成簇擁如潮的趨勢。 大概他們心中還是存疑。 楊廷和從來冷靜,清醒,其余的先不說,他開口道:“土司之制,古來有之,土司之害,確為事實。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陛下欲除領兵數萬土司之禍,臣以為應當為之。不過土司遍及七省,東南西北兼各有之,而大小土司,不下上千,數十族間,民俗語言盡皆不通。說要改,往何處改?想要變,又向何處變?” “恩,”朱厚照立即肯定了他,“楊閣老從來都是要么不開口,一開口便使人腦袋清醒不少。這個問題提得好,提到了朕的心里。朕剛剛和何尚書說,今天這次議政,不是為了打大仗的,只要目的達到,不打仗才是最好的。所以說這個辦法很重要,方向也很重要。 土司的問題復雜,但再復雜的問題,無非也就那么幾種辦法。首先,朝廷的方向不能變,只一個:改土官為流官,是為改土歸流。這是朕的愿望,哪怕史官不寫朕的好,朕也不會怪罪,剛剛嚴嵩說了,土酋不是什么好人吶,那里名義上是大明江山的一部分,是朕的疆土,生活著的是朕的子民。 在中原之地,朕自己取仕、培養的官員若是草菅人命,朕還要怪罪呢。怎么這些個土司戕害百姓,就要放任不管了呢?沒這個道理。就是你們誰說出什么道理,朕也不認,堅決不認,打死都不認!” 最后的一句朱厚照重重的講了出來。 “若是以道治國,這叫為民做主,替天行道,若是以術治國,這就叫籠絡民心,民心安則天下安。是以改土歸流堅決不可變,朕此生做不完,還要留下遺旨,要后世之君代代的做下去?!?/br> 天子的話像是給成國公、靖虜侯這樣的武官以底氣,只要朝廷繼續用兵,他們這些人就有源源不斷的功勞。 成國公干脆亮明態度,他說道:“勛貴之家與大明共生死,老臣愿為陛下前驅,蕩平不忠之臣!” “是不是蕩平,這便涉及接下來朕要說的話。改土歸流目標已定,所用的手段無非兩種,要么征討,要么招撫?!?/br> 楊廷和很快意識到不對,“大明各地土司均以大明之臣自稱,既已稱臣,又何來招撫之說?” 這便是普遍的自我安慰。 道理也很簡單:明明都向你稱臣了??! 朱厚照不以為然,“洪武年間,朝廷規定,凡老土司故去,襲替者要入京受命,他們入京了嗎?沒有吧,朕怎么聽說有的土司,夫死,妻即自行替代,這是什么意思?替代了以后為免災禍,向朝廷上疏請求冊封,這又是什么意思?先斬后奏?還是越俎代庖? 再有朝廷規定了土司納貢之數額,弘治以來還定了納貢之人數,可入貢過期、貢物不及數,屢有發生??梢哉f朝廷對這些地方的掌控,遠不如中原之地。甚至這些人自身還有些脾氣,還要興兵伐明,這在正統時有,難道正德就不會有?正德之后就不會有?” “陛下的意思是……” 朱厚照已經想過了,“朕的意思倒也簡單,要么不要定規矩,要么定了就必須執行?!?/br> 楊廷和皺眉,如果較真起來,那必定是要打仗的,而且仗不會小,關鍵手段過于激烈,容易引起這些人聯合反抗。 他正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嚴嵩開了口,“陛下,臣有話上奏?!?/br> “說?!?/br> “是。陛下所言兩策,一為征討,一為招撫。臣以為或可改個說法?!眹泪孕∽煲宦N,“改為以武功定天下,以文教化遠人。所謂武功,無需多言。所謂文教,或是招撫,不一定僅以稱臣為界,而是多加教化。譬如說,土司入京襲奉,朝廷可對承襲者做出條件約束,習漢話、通儒學,明忠孝之禮,曉君臣大義,這樣的人方可承襲?!?/br> “朕記得以往也是有這樣的規定的,鼓勵土司進國子監讀書?!?/br> “以往是為了籠絡,現今則是為了同化。理由也很簡單,土司為大明官員,文書往來,陛見君主,若是字不識,言不通,那怎么能行?而若是不從者,則改為流官治之,若是仍不從,則討之。依此類推?!?/br> 朱厚照眼睛瞇出了幾分笑意。 這是嚴嵩之前就和他密奏過的辦法。 征討這已經沒得說了,到這一步就是軍事問題。關鍵在于招撫,招撫之策下配以多個詳細的辦法。 譬如對土司做出某個規定,若是不聽,改派流官,流官來治理,還是抗拒,就打。若是都聽了,那基本就是和平收回。 因為這些詳細的辦法有很多。 王華問道:“這個依此類推要如何理解?” 嚴嵩給前輩行了個禮,“便是如剛剛陛下所說,土民也是大明的子民,大明如何管理中原之官,就要如何管理土司之官。自秦漢而至今,可有一朝一代允許治下官員暴虐yin縱,作威作福的?可有一朝一代允許官員橫征強占,肆意苛派的?可有一朝一代允許官員私建土軍,專事劫殺的?!” 連續三問之后他轉向皇帝,“陛下,微臣以為大明既為中國,陛下既為天子,應當承天命、順民意,嚴格規定土司行事之邊界,不可任其肆意妄為而無人治之,否則不就是幾百里一個土皇帝?但我大明只能有一個皇帝,容不下那么多的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