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長子 第4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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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嘴角勾了勾,“準了!”    就讓這個張璁去那邊鬧一鬧。    之后,其他的事情倒也沒什么了。    官員們陸續退下。    朱厚照則吩咐劉瑾,“派人去找一找這個張璁,找到以后朕來見他?!?/br>    “是。奴婢……帶進宮里來?”    這個問題么……他稍加思索了一下,搖頭說:“在宮外安排一處地方吧?!?/br>    張璁的職務不高,但是這次兵部尚書推薦到他頭上的事情卻相當重要??伤救擞譀]什么底蘊,沒辦法,只能皇帝來當他的底蘊。    然而一個剛剛從七品知縣升為從五品陜西道御史的小官,皇帝在宮里面說一些‘過分曖昧’的話,其實效果并不好。    紫禁城就是紫禁城,這里有這里的氛圍和規矩。    皇帝也是規矩中的人,在這個地方,皇帝也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你言語、行為的奇怪會讓人出戲。    但是到宮外,私下里見面則不必有此顧慮。    這些東西太細,但很關鍵,好在啊,他還是懂官場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君恩難報    正德四年六月,淮安府的事情果然發展成了難以掩蓋的局面,錦衣衛最初還只是暗中行事,后來隨著涉案人員的增多,便直接插手了。    淮安府及少府成了‘重災區’,不少四品以下官員被波及,取了性命的、貶了官的都有。    這樣的動作不禁讓人想起一些洪武舊事。此類事多次發生,人們當然也明白當今天子對于貪墨之舉嚴格的很。    不久,吏部出調令,蘇州府知府林庭(木昂)調任淮安府知府,蘇州知府的缺則由德清知縣姜雍頂上。    新任的淮安府知府為林瀚次子,恰巧林瀚致仕歸鄉,這其中還真有些妙處。    “人人都言林亨大非天子寵臣,原以為此番致仕便只是致仕,沒想到,天子格外施恩,也算是個善終?!?/br>    炎炎夏日,前往城外給林瀚送行的也非一般人。    乃是左都御史張敷華和戶部尚書韓文。    張敷華與林瀚有些舊交,至于韓文,他與林瀚其實是同科。他們都是成華二年的進士。    幾十年風風雨雨過來了,不管中間有過什么不愉快,到了最后又何必在意那些?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啊。    七十六歲的林瀚此時就像個糟老頭,就連眉毛都已經白透了,淡綠色的羅緞綢衣之下是略顯佝僂的身影,他瞳孔其實有些奇怪,朱厚照覺得可能是有些白內障,不過老人家思路還是清楚的,待人接物、樣樣沒有錯處。    張敷華也七十了,他身體一樣不好,兩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就去了,好在醫館大夫醫術精湛,續了他一命。但估摸著……也沒多久了。    所以三人一坐下,張敷華便說:“泉山公此去,既是生離,亦是死別啊?!?/br>    死別……    林瀚低頭望著茶杯里的波紋,久久不語。    朱厚照穿越得久了,才慢慢明白離別對于古人的意義。    尤其像他們這種情況,都是七十多的人,身體都不太好,這次分別以后,基本不會再見了,不是死別又是什么?    “生前已無憾,何必怕兩隔呢?”    張敷華和韓文都笑了笑,“此言不錯?!?/br>    “泉山公,今日為你送行??捎惺裁次赐曛?,需要我二人代勞?”    林瀚還真有,他抿了一口茶,帶著幾分正色說道:“皇上治國不足十年,其文治武功已遠超多數帝王,僅論功績,三代以來能說勝過我皇者,不足雙手之數。但老夫身為禮部尚書,最為明白,陛下重利而輕禮,治國、用人往往以利為先,全然不顧禮數。這樣……”    林瀚說了句實在話,“這樣能管一時之用,卻容易為后世埋下隱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其中的禮節看似無用,實則極為重要。但陛下不重視,實為我心中之隱憂。長此以往,一旦后繼之君,才能不如今上,怕是亂事將起?!?/br>    “嘿?!表n文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來時還說呢,時人都以為泉山公非陛下寵臣,沒想到陛下待泉山公極厚。今日聽泉山公一言,方知泉山公也如此推崇陛下。人都講貌合神離,泉山公與陛下應該叫‘貌離神合’?!?/br>    “哈哈哈?!?/br>    三個老頭子都暢快笑了起來。    明君在位,國泰民安,本身就值得讓人開心了。    “貫道兄言重了?!绷皱珨[擺手,“在下也不是毫無眼力之人,陛下是睿識英斷、聰明絕頂,這一點誰又不知?況且理政勤奮、待民如子,不論旁人怎么說,在我林瀚心中,天子都是自古少見之明君。但臣子事君以誠,便是一些在下覺得當諫的地方,那還是要諫的,說貌合神離,絕非如此。至于犬子,一切還要看他的福分了?!?/br>    “陛下已經囑咐吏部,及時稟奏利瞻(林庭(木昂)字)在淮安府為政之舉,只要記得執政為民四字,想來利瞻也會有一番前途?!?/br>    提起這個,林瀚也是十分感激皇帝。    他第一次聽到這事的時候,其實心中還有些酸楚和懊悔,就是覺得以往應該更理解皇帝一點。    因為不管如何,他作為禮部尚書侍奉皇上也好幾年,相處的時間在這里呢。而且這位皇上還與之前的不同,就是他們能經常見著面,    憲宗、孝宗不是經常召見臣子的。    雖然說吵了不少,但天子并沒有把他怎么樣。僅憑這一點,林瀚就對皇帝是感恩戴德,再加上還略微照顧了他的兒子。    “君恩難報啊?!?/br>    最后便只有這四字。    京里的這道旨意也是剛剛出去,到了以后,林庭(木昂)還要準備數日才能啟程前往淮安府。    林瀚已經遣人遞了信到蘇州,反正他要南下回福建,便讓他的兒子等他幾日。    有些話,    需要當面說。    淮安府離福建太遠了,而且他本身年紀也大了,兒子在外做官不能隨意回家,他也害怕一不小心最后一面見不上,那有些話就說不出去了。    林瀚還是走了。    一代禮部尚書,到最后就是車馬一輛、隨從數人。    出入京師的這條大道似乎總是這樣,舊人去、新人來。    “以泉山公為例便可看出,陛下用人并不唯逢迎之輩,便如公實兄(張敷華字)這左都御史也是久任,正是因為陛下知道公實兄為官,也是以百姓為先?!?/br>    張敷華、林瀚、章懋以及那個脾氣更為古怪的林俊,他們這四人被人稱作‘南都四君子’。    便是因為他們的風骨。    章懋不必提,他是左副都御史,張敷華一旦致仕,朝中內外都知道接任的必是他。因為皇帝幾次都會用章懋來監察撥銀的使用,對其分外信任。    既然同為四君子,張敷華和林瀚二人也不會差到哪里。    “只可惜我年老體衰,比德懋(章懋字)還年輕兩歲,卻遠遠沒有他的精力。這總憲之位也該讓賢了?!?/br>    韓文的身體則貫來不錯,他上前扶了一下。    張敷華繼續講:“近來,陛下不是又提了那個山陽縣的知縣嗎?那也是頭倔驢。所以亨大的憂慮,我倒是沒有。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sao、數百年啊?!?/br>    韓文說:“陛下要摸清陜西草場的狀況,兵部倒是推薦了個合適的人。公實兄即便想走,也等等?!?/br>    “等等?此事至最后,也是一道圣旨,令所占之人盡數清退草場?!?/br>    “怕不只是草場,便如淮安府這次的案件一樣,天下事要么不究,一究便是接著線、連著網,一環扣一環,環環逃不得?!?/br>    張敷華有些驚詫和一貫的悲觀,“真要那般……可不是小事??!”    ……    確實不是小事。    朱厚照在宮里簽了一道圣旨,令王守仁回京。    一是因為他的父親快到京師了,有條件的話,可以讓他們父子團聚。    二是,接下來的事實在重大,他得當面和王守仁講清楚。    同樣的圣旨也給到了平虜伯周尚文。    此時入京的張璁,只是興奮于自己可以升任陜西道御史,并不明白等待他的是什么。    再次回到京中,他去了南城,找到了當初在會試之時認識的那個老人家。    可惜再見面,物是人已非,他想象的是如老友一樣相逢,但他已為堂堂御史,老人家卻只是個私塾先生,所以其實是距離很大。    張璁略有失望。    沿街之旁,一輛馬車上,朱厚照掀開簾賬,瞧見了這么一幕。    “此人便是張璁?”    這是一個女聲,說話的乃是王芷。    “不錯?!被实凼栈卣凵?,簾子也落下,“他那短短的幾百字,現在于京中六部九卿之間都有名氣。便是朕看了,也會覺得心驚膽戰?!?/br>    “似乎……也并無奇特之處?!蓖踯苿倓傄睬屏藘裳?,僅是尋常人樣嘛……    朱厚照用扇子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可不興以貌取人啊?!?/br>    “只是實話實說嘛。還有,他那番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陛下也該三思?!?/br>    “何止三思?早已百思、千思過了。這樁事不做,大明便永遠如被束縛雙手的巨人,有力也使不出的?!?/br>    其實歷史的興替是無法更改的,強盛如漢唐也終歸塵土,大明也是一樣,所以想得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就這么耗下去,什么也不干,大明最后也根本沒什么萬世的基業。    既然如此,不如放開手來試他一試。    怕他個鳥。    王芷總歸還是有些緊張,無知者才無畏,她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更加明白此事干系,“陛下若是覺得張璁不夠,可以派威寧伯一同前往。到時我可暗中協助二哥,以助陛下成事?!?/br>    “有這番心意便好。但這件事,不在去的人的官位大小,而在于勇氣與意志??傊?,等朕見了他再說?!?/br>    不久后,劉瑾在馬車的外面低聲稟告:“陛下,奴婢已經此人帶到那里等著了?!?/br>    “知道了。芷兒,你隨朕去吧,反正你也無事,一起聽聽。朕其實覺得此人是有幾分才能的?!?/br>    王芷輕輕頷首,“陛下既然如此看重,那自然是要瞧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