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
“公子?公子?” 沉云梔連喊幾聲,才讓他回過神來,她藏起眼中的淡漠,慌張問著:“我的玉佩……” “啊,玉佩……”沉文遠比她還要慌張,手下意識往懷中伸,卻忘了自己這只手還在撐傘,傘面不小心蹭到女子,又讓她身上的衣衫更濕了幾分,她輕呼一聲,聲音婉轉動人,他又慌亂的舉起傘,好一通折騰,才將玉佩從懷中摸出。 “姑娘,我可否問一句,你這玉佩從何而來?” 他面上還算鎮定,但耳朵已經紅了大片,沉云梔瞥了一眼,悠然移開視線,接過玉佩后,眼淚啪嗒落下。 “說來話長,這玉佩乃是我自小便貼身帶著的,兒時不懂,直到前些日子養母重病,離世前才告訴我,這玉佩竟和我的身世有關?!背猎茥d抽噎著道:“養母說她曾在臨州城中一戶姓沉的人家做乳娘,那戶人家的主人便是我的親生父母,只可惜我母親生下我沒多久便去了,恰逢養母孩兒夭折,便起了心思,將我帶回了冀州老家……” 她聲線輕軟,一點點將身世吐露,又道自己一路做工攢錢,只為到臨州,見一見自己的親生父親,便再無他愿了。 沉文遠覺得方才落在身上的細雨正滲入衣料中,帶來幾分料峭的春寒,熾熱的心臟一點點涼了下來。 她口中所說,不是云梔還能是誰?可望著她泫然欲泣的眸子,他竟對這答案感到失望。 那廂沉云梔帶著些許期盼向他打聽沉家所在,沉文遠沉默半晌,在察覺到自己竟不想讓她知曉他們是兄妹時,陷入一瞬間的慌亂。 眼前這人是他同父異母的親meimei,自小為賊人所奪,如今好不容易尋了回來,他本該珍之重之,怎么能有……那樣的想法。 自小所學的禮教讓沉文遠摁下心中雜念,為了不讓自己犯錯,他主動道:“姑娘所說若是當真,那我便是你的兄長?!?/br> 他將自己那塊玉佩拿了出來,沉云梔怔了怔,隨后不可思議又滿是驚喜的望向他。 親人相認的場景似乎免不了抱頭痛哭一番,她眼含水霧,張開雙手要入他懷中,卻不料沉文遠后退了一步。 沉云梔這下是真愣了,她方才看的清楚,這人分明對她動了心思,美人入懷他不欣喜就算了,怎的還躲她? 雖然早就聽說她這位兄長端正守禮,但沉云梔沒料到他竟守禮到這個份上,心下思緒百轉,頃刻間將面上的欣喜換作羞怯無措:“我……我只是太開心了,不是有意冒犯公子,還請公子勿要同我計較?!?/br> 沉文遠為了提醒自己,也為了將那份不切實際的妄念打碎,搖頭道:“還喚什么公子,日后便叫我兄長?!?/br> “兄長?!背猎茥d從善如流的接茬,一聲兄長喊的百轉千回,嗓音又輕又細,眸中瀲滟秋水,抬起看他一眼,又飛快的垂下眸,似乎對這個稱呼有些許不適應,但旋即她又再抬眼,有些怯生生地問:“兄長,我們何時回家去見父親?” 沉文遠原本在她一聲兄長的柔情下有些不自在,這會不自在變成了幾分尷尬:“這……云梔,你一路勞頓實在辛苦,還是先在此處修養幾日,我明日回城,將你回來的消息告知父親和……母親,再來接你,可好?” 沉云梔表情一怔,幾個呼吸后,她咬唇低頭:“好,一切都聽兄長的?!?/br> 今夜無月,尋梅吹滅蠟燭后悄然退出屋外,黑暗將一切聲音放大,沉云梔躺在床上,摩挲著掌心玉佩,聽著窗外尋梅和丫鬟們壓低聲音議論著她這位新尋來的小姐。 “少爺留我們在這伺候,我瞧著還是挺重視這位二小姐的,你我還是上一些心,免得少爺回來責怪?!?/br> “我覺得不一定,若當真重視,少爺怎么不帶她進城,反而叫她先在此處待幾日?” “怕不是少爺不想,而是夫人不愿吧,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自從先夫人病逝,夫人進府,府中便不允許任何人提及先夫人,當初多少人因此被夫人責打發賣,再說,沉家那般富貴,若真想將云梔小姐找回,能費什么功夫?夫人不愿,少爺又怎敢私自做主將她帶回去?” “倒也是,少爺這些年從來不敢忤逆夫人,只是苦了云梔小姐,方才她沐浴時你們有沒有敲見她身上那些傷疤,估摸這些年來受了不少磋磨,少爺今夜回城,也不知道能否說服老爺和夫人,將她接回去……” 沉云梔安靜躺在床上,一雙眼眸哪有平日春水含情的模樣,平淡的看不出一似情緒,像是一潭早已枯死的井,沒有絲毫波瀾。 沉文遠同她說明日回城,卻在她沐浴換衣后一同用晚飯時改了主意,連夜回了臨州,仿佛他再多看她一眼,就要忍不住對她做出什么失格的事情。 倒是可惜她特意沒擦干發絲,水漬尚未將胸前衣衫浸透,他就走了。 著實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