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90節
為了將漆飲光的主意識困在這里, 這個魘夢比起之前的魘夢要更為真實,范圍也更為廣闊。 這便意味著,構建這個魘夢的魘蟲數量必然更為龐大,想要破夢的難度也隨之提升。 現下她已將漆飲光從行刑臺上救下, 他雖脫離了被剔骨的危機, 但渾身上下的傷卻無法立即恢復。 沈丹熹懷抱著傷痕累累的人, 用了隱匿的銘文將兩人的氣息遮掩,躲進昆侖墟西面的清川,這一片水澤已到了昆侖墟的邊緣地帶, 魘蟲造夢時, 只囫圇地用一片水霧覆蓋, 水霧中隱約有些樹木。 比起真實的清川水澤,要簡陋得多。 偏偏就是在這么一個囫圇的造景里, 卻有一株枝干粗壯, 葉冠繁茂,就連葉片上的脈絡都清晰可見的梧桐樹。 這一株太過具體的樹和周圍模糊的景, 實在有些格格不入。 大樹交錯的枝干和濃密的樹冠很容易棲身, 沈丹熹帶著漆飲光落到樹上,就明白是為什么了。 因為這棵樹是特別的,當初漆飲光迷失在這片水霧中時, 沈丹熹就是在這棵樹上找到的他,樹干上還有這只孔雀當年迷路時, 氣急敗壞之下留下的啄痕。 這是漆飲光的魘夢, 魘蟲根據他的意識造出夢境,于他而言特別的存在, 即便是一棵樹也會造就得格外真實些。 沈丹熹扶著他慢慢倚靠在交錯的樹干上,視線觸及到他背上的傷, 她動作一頓,重新將他拉過來靠在了自己身上。 “沈丹熹……”漆飲光一直竭力地使自己保持清醒,不想昏迷過去,他的思緒有些混亂,但他還是隱約分辨出來,眼前之人和熹微宮里的“昆侖神女”有所不同。 他就知道,“她”不是她。 漆飲光近距離看著她,想要抬手去碰一碰她,但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又忍住了。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他以前明明找了她許久,在他徹底放棄時,她終于又出現了。 “你回來了?還是我承受不住剔骨的痛,已經死了?可我在冥府里明明也沒找到你?!?/br> “你沒死,你只是在做夢?!鄙虻れ鋭幼鬏p緩地將他的頭發撥開,露出后背上的傷,他的妖骨雖被壓回了體內,但后脊上那一條從頸項縱劈至尾骨的傷,還是叫人觸目驚心。 這是他身上最嚴重的一道傷了,療愈的術法落入傷口中,也如杯水車薪,聊勝于無。 “我不太擅長治療的術法?!鄙虻れ湔f道,指尖上還是有星星點點閃爍的靈光飄出,融合到漆飲光身上的傷口,即便聊勝于無,也想要他能少疼一些。 漆飲光很輕易地就接受了她的說法,身上那一點強撐起來的精氣神便迅速委頓下去,呢喃道:“原來是在做夢啊?!?/br> 沈丹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回答令他失望了,她捧起他的臉,著急地補充道:“漆飲光,我的確回來了,在夢外,你只要堅持到醒過來,就能見到我?!?/br> 漆飲光渙散的瞳孔努力地凝聚,想要看清她的樣子,聽清她說的話。 沈丹熹拍了拍他的臉,強迫他清醒,再次道:“漆飲光,我不擅長治療的術法,你只能自己愈合傷口,你的妖骨還在體內,運轉你的妖力讓自己盡快好起來,破開這個魘夢,睜開眼睛,你就能見到我,我一直在你身邊?!?/br> 漆飲光眼中的神光聚了又散,眼瞼終于沉沉地墜了下去,沈丹熹不知道他聽明白自己的話沒有,只能雙手托住他虛軟的身軀,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漆飲光,你不能死,你在魘夢里死去的話,現實里的你也會死?!?/br> 沈丹熹有些慌亂,不停在他耳邊喊著他的名字,手掌覆蓋至他背脊的傷口,用自己學過的所有的療愈術法,拼命地往他身體里送。 “你在現實里被拔了骨都能熬過去,怎么在夢里反而不行了?漆飲光,你給我醒過來,好好愈合你的傷!” 源源不絕的靈力從傷口流入,沈丹熹的確如她所說的那樣,不太擅長療愈的術法,只會笨拙地消耗她的靈力。 她當然不擅長了,她熱愛研究的那些咒術法陣,大多都是攻擊的法陣。 漆飲光作為與她從小打到大的人,對此實在了解。 他聽見了她說的話,也聽出了她語氣里的慌亂,但無法回應她。漆飲光的意識像是被千斤墜著,不停地往下沉,想要將他拖入深淵里,永遠無法醒過來。 沈丹熹的聲音就是吊著他的最后一個救命稻草,他找了她那么久,現在終于找到了,他還想見她,他不想就這么陷落下去,稀里糊涂地死在這所謂的魘夢里。 沈丹熹,沈丹熹,微微…… “漆飲光,阿琢,阿琢……” 沈丹熹抬手探他的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在這種情況下,漆飲光自愈的希望看上去幾乎微乎其微,那么就只能在他死在魘夢里前,強行破開這個魘夢。 她沒有時間去一個一個地尋找隱藏在昆侖的魘蟲了,光是在天墉城中時,行刑臺下圍觀的那么多人,就不知有多少只魘蟲潛伏在其中了。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在短時間內直接顛覆這個魘夢中的“昆侖”? “漆飲光,你不能死在魘夢里,你聽見了嗎!”沈丹熹一邊思索,仍不放棄地一邊施展著治療之術,即便她知道這已沒什么用。 但令她驚喜的是,懷里的人終于給了她反應。 漆飲光體內的妖骨發起熱來,赤金色的妖力從妖骨中流淌出,一絲一縷的流入經脈血rou,他傷口上捂也捂不住的血終于停住了,背脊上割裂開的猙獰傷口開始緩慢愈合。 他的呼吸聲漸漸重起來,鼻息如火一樣掃在她的頸側,沈丹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慌忙托起他的臉查看,“漆飲光?” 漆飲光的睫毛動了動,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丹熹懸著的心稍微落下,“你醒來就好,我不會讓你疼太久,我會很快破開這個夢的?!?/br> 漆飲光將臉埋在她的手心里,嗓音微弱,“要如何才能破開這個夢?” 這個時候,清川水澤上的彌漫的霧氣忽然開始消散,看來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不過沈丹熹本來也沒打算躲藏太久,她進入漆飲光靈臺,本就是為破夢而來,不可能一直躲避。 現下漆飲光脫離了那種瀕死的危險,她便也沒什么好顧慮的了。 “殺光編織魘夢的所有魘蟲,它們可能躲藏在任何一樣人事物之上,要一個一個地找,實在有些麻煩?!鄙虻れ湔f著,抬起頭來,從早已稀薄的霧氣外,能看到圍攏過來的眾人。 “沈瑱”也在。 沒想到,“殷無覓”也在。 二十四枚玉簡從她身上懸浮而出,飛射出去,遠處很快便閃動起瞬發的法陣光芒。 沈丹熹低下眼睫,眸中有奇異的光芒微閃,想到了一法,勾唇笑道:“昆侖君在,那么,在你的這個魘夢里,昆侖印必然也在他身上,阿琢,你倒是又給了我一個弒父的機會?!?/br> 漆飲光的意識并未徹底從魘夢中覺醒,他現在還處于當下的“漆飲光”所具備的認知里,并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但后面的記憶已隱隱約約在他腦中蘇醒。 他想起一些畫面,昆侖君被玉簡結成的殺陣一重重壓下,他當時聲嘶力竭地喊過一句話,心驚膽戰地害怕沈丹熹會背上弒父之罪。 他在靈網上掙扎,差點把小山雀的翅膀折斷。 那個時候,沈瑱似乎是自戕了。 沈丹熹拿定主意,也不再磨蹭,從樹上站起來,視線鎖定在“沈瑱”身上。 漆飲光的傷在自身妖力的流轉下,好了許多,隨著她一同站起身來,笑道:“好,既是夢,那便痛痛快快地再殺一回?!?/br> 東海,蓬萊仙島。 煊烺又一次從深海無功而返時,暴怒地險些拆了整座蓬萊島,幸而玄圃山主及時喚住他,喊道:“煊烺,漆少主的傷在愈合了,他的妖骨還沒有被廢!” 蓬萊島上的鳳凰火倏地一斂,當空砸入宮殿內,煊烺衣袂上還漂浮著未散的赤火,大步踏入內殿,抬手撩開珠簾時,身上的火氣將珠簾燒斷,珍珠叮叮當當地滾落一地。 殿內軟榻上,漆飲光身上早已黯淡下去的妖力重新煥發,遍布在身上的刀口的確都在愈合。 “好,好,好……”煊烺連道了三聲好,繃緊的肢體才驀地松懈下來,這個時候頻繁來回于深海、妖力快要耗竭的疲累才從骨頭縫里鉆出來,讓他踉蹌了兩步,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半晌后,沒好氣地嘆息一聲,“這臭小子,早知他會如此令我傷神,當初就不該孵化他出來?!?/br> 玄圃山主站在一旁,嘴唇動了動,跟著應和道:“可不是嘛?!?/br> 要知道,漆飲光妖骨離身時,他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畢竟他們的神女殿下,神識還在他的靈臺里。 煊烺抬起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玄圃山主才驀然回過神來,訕訕地閉上嘴。 魘夢之中,沈丹熹的殺陣徹底地絞殺了昆侖君,昆侖印要擇新主,這個時候,熹微宮里的“昆侖神女”無有仙元,承接不了昆侖印,四水女神姒瑛尚在閉關之中,“殷無覓”已斃命在漆飲光劍下。 只有眼前這個神女,能接下這一枚昆侖印。 昆侖印落在沈丹熹手里的那一刻,未收斂的殺陣借助昆侖印中神力一瞬間擴開至整個昆侖墟,絞殺著法陣涵蓋之內的一切人事物。 最后這一血色的魘夢破碎,漆飲光被困的意識恢復清明,驀地睜開眼睛。 他一眼便看到盤膝坐于身側的人,懸著的心落到實處,猛地坐起身來,將她抱進懷里,“沈丹熹,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br> 沈丹熹神識歸位,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你難不成覺得我是在騙你?” “不,我只是……害怕那真的只是個夢?!逼犸嫻獾吐暤?,在她頸側蹭了蹭,在徹底醒來之前,他一直有些害怕就連夢里的那個她,也只是他瀕死之際產生的幻夢。 幸好,她不是。 煊烺見他醒來,立即起身走來榻邊,愣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松手轉頭看看旁的人,氣得發出爆喝:“漆飲光,你的一雙眼珠子長在臉上,就只能看見一個人是吧?!” “早知如此,老子當初就該把你打碎了,炒成一盤蛋花!” 玄圃山主聞言不由咽了咽口水,爆炒鳳凰蛋花,定是大補之物。 第85章 閬風山印懸在蓬萊島上, 辟開了四面海水,勉強護佑著蓬萊島上這一座宮殿不被吞噬,即便如此,仍不斷有洶涌的海浪沖撞上山岳結界, 撞出嗡鳴的巨響。 蓬萊島下的海獸殺之不盡, 若不是有海族之罪的封印鎮壓著, 束縛了這些由神墮落的海獸實力,單憑著鳳君這么勢單力薄的幾個人,恐怕早就陷落在海族的大本營里了。 他們先前在此地強撐, 是為了解開漆飲光所中的魘術, 現下他已經醒了, 鳳君當即便召回大長老,一行人動身離開蓬萊島。 漆飲光以自己在夢中受刑, 身體還未復原為借口, 硬是無視身邊那么多的鳥翅膀,和沈丹熹一起擠上了騶吾的后背。 玄圃山主的坐騎在來時就已淹沒在海水中, 當下左右看了看, 和煊烺一起坐在了青翰背上。 大長老心疼自己的鳥,雖然它嚴格來說是一只海鳥,但在這種狂風怒浪中, 他也沒忍心再為它多增添一個負擔,臨到年老體衰了, 還得化作原形自己飛。 騶吾飛馳在最前方, 沈丹熹的玉簡散布在眾人四周,劈海破浪, 開辟出一條通行的道路。 煊烺的臉色比海上的風暴還要天昏地暗,眼神恨不能將漆飲光的后背燒出個洞來, 暗自咒罵道:“該死的沈瑱,要是有個墳頭,老子一定去給他把墳掘了?!?/br> 他罵完,轉頭揪住玄圃山主的衣領,問道:“你給我說說,漆飲光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對你們神女這么死心塌地的?” 漆飲光喜歡誰不好,竟然喜歡昆侖神女,神女以后是要繼承昆侖大統,成為一方神域之主的,他們若能修成正果,也只能是漆飲光把窩端去昆侖。 鳳凰二主辛辛苦苦孵化出這么一只孔雀,剛孵出來他就因犯錯而被帶去昆侖教化三百年,好不容易回來了,翅膀剛長硬,眼看又要飛走了。 他豈能不覺得憋悶? “少年人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玄圃山主一邊掰他的手,一邊搖頭。 他連玄圃山上的鳥獸都管不過來,哪里還管得到羽山少主頭上,他也是在聽聞漆飲光不惜祭出涅槃火保護殿下時,才察覺出那么一點端倪。 倒是大長老努力扇動翅膀,乘著青翰翅下的風力飛上前來,說道:“王上,我記得多年前,少主還在昆侖受教之時,您去看望少主,想看一看他長出的尾羽,少主就不愿給您看,但我聽說,那時候他就為神女殿下開屏了,這么多年,也只為神女開過屏?!?/br> 煊烺蹙眉回憶片刻,想起確實有這么一事,“他那不是被打服的么?” 大長老道:“少主的性子同王上差不離,如果他心里當真不愿的話,無論如何也勉強他不得?!?/br> 前面兩人對身后議論渾然不覺,騶吾身上的長毛被海風吹得狂亂拂動,漆飲光雙手從沈丹熹腰際穿過,各抓了一把長毛握在手里,穩住身形,這樣的姿勢就像是環抱在她腰上。 蓬萊島海下的海獸察覺到他們想要逃離,幾乎鉚足了最后的勁兒想將他們拽入海底,東海上紊亂的靈氣比沈丹熹來時還要狂暴,騶吾上下騰飛,沈丹熹也沒在意腰間這一雙越抱越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