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75節
“少主!”神羽衛首領大喝道,打了個手勢,要往熹微宮中沖。 昆侖的侍衛見狀,為了保護神女安危,自然不能允許他們亂來。 喧嘩的聲音從外傳來,熹微宮上的宮禁被激活,蕩起陣陣漣漪。 漆飲光被靈網捕獲,重新變回了人身,砸到窗前的軟榻上,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一只手伸來捉住他的下頜,將他的臉轉過去。 沈丹熹疑惑的面容在他的瞳孔中放大,湊近了他面前,問道:“你跑什么?” 漆飲光四肢都被靈網束縛著,動彈不得,他從沈丹熹湊近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投影,臉上頓時露出無比窘迫的表情,惱羞成怒道:“你先放開我!” 自她從九幽回來后,漆飲光的性情便變了許多,他從來沒在她面前這樣疾言厲色過,這個樣子倒有了點他從前的模樣。 沈丹熹越是盯著他瞧,漆飲光便越是難堪,扭頭避開她的視線,臉色漲得通紅,就像是白瓷上涂染了朱砂,連耳根都紅透了。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為何如此了。 沈丹熹勾起他耳畔的一縷發絲握進手心里,“是因為這個么?” 原本烏黑的發絲如今已化為了純白色,只在發尾處還殘留著一點淺淡的金紅。 不僅是發絲,連他的眉和睫都褪成了白色,他現在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白瓷塑成,和先前那般濃墨重彩的外形截然不同。 漆飲光動作一頓,安靜下來,聽著身上之人繼續道:“我們第一次打賭,我從你那里贏來第一支尾羽,我把它從你身上取下,插在了花瓶里,每隔上一個月,你總會找些借口來我的宮中?!?/br> “你每次來過后,那支尾羽上快要散去的妖氣就會被重新聚攏回來,我那時經常把玩它,怎么可能察覺不到?”沈丹熹說著,回想到了當時的畫面,眸中露出些許笑意,“所以,我想辦法清洗了那支尾羽上的妖氣,看著它在我手里褪成了白色?!?/br> 他很介意他的羽毛褪色,所以,再之后的賭局,沈丹熹便不取他的尾羽了,只是在羽毛上做標記,繼續養在他身上。 即便取下來,她落在尾羽上的靈印標記也會將妖氣牢牢封鎖在羽毛上。 沈丹熹道:“漆飲光,我知道的,你是一只白孔雀?!?/br> 第73章 漆飲光被她最后一句話定在當場, 渾身僵硬成了一只木雕,他緊閉著眼不敢去看沈丹熹的表情,腦海里面翻來覆去流轉的,都是自己以前做的那些蠢事。 他還是幼年體的時候, 絨羽就是淺淡的白色,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身的缺陷, 以為絨羽褪盡,便能長出新的鮮艷的羽毛。 可惜事與愿違,他絨羽退換后的羽毛, 依然是寡淡的白。 羽族崇尚濃郁絢麗的色彩, 羽毛越是鮮艷, 越是受人喜愛和尊崇。艷麗的羽毛,不僅代表著權威, 還關乎著求偶的成功與失敗, 鳥族的羽毛就如同人族的衣冠,人的衣冠可以更換, 可鳥的羽毛卻難以大改。 漆飲光身為羽山的少主, 卻長了一身寡淡無色的白羽,從長出第一支白色翎羽開始,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便讓他開始了自我厭棄。 有很長一段時間, 他都不愿意出門,在絨毛退換時期, 只要長出一支白羽, 他便扭頭硬生生拔掉一支白羽,拔掉的地方流血, 結痂,再然后萌生出新的翎羽, 可依然還是丑陋的純白色。 漆飲光把自己拔得鮮血淋漓,寧愿用血將羽毛浸染得鮮紅。 那個時候,昆侖的神女殿下每隔上兩三日便要來他的住處一趟,有時給他帶一些昆侖剛開的花,有時是一些果子,或者鳥愛吃的堅果黍米。 還有療傷的靈藥。 漆飲光最不想面對的人就是她,他因此惶恐了好久,以為她知曉了自己的真面目,越發不愿意出門見人,每次都要等她離開后,才打開一條門縫將東西叼進屋里。 神女殿下不同尋常的關心,讓他在那段難熬的時間里越發痛苦。 偏偏他卻又控制不住地期待她下一次會給他帶什么東西,說什么話。 后來漆飲光才知道,沈丹熹會一反常態地對他這般好,是因為在他換羽之前,他們曾大打過一架,沈丹熹以為是她出手沒有輕重,真的將他打殘了,擔心被昆侖君和四水女神責罰,才這么“紆尊降貴”地討好他。 試圖先堵住他的嘴,讓他吃人嘴軟,趕緊養好了傷,不要去告狀。 但他閉關太久,沈丹熹漸漸開始真的擔心,來找他的次數變得越發頻繁,在門外徘徊不去,詢問道:“漆飲光,你不會真的出什么事了吧?你再不出來我可要闖進去了?” 漆飲光被逼迫得無法再自閉下去,他終于認命地接受了自己長不出鮮艷羽毛的事實,不再拔羽,而是將她帶來的花和果子收集起來,碾碎成汁,涂染在新長出的羽毛上,才肯出門。 那時正值昆侖的晚春,三山上下遍生繁花,像蝴蝶和蜜蜂這樣的小東西更是成群結隊。 漆飲光出來不到一刻鐘,便招引了一群又一群的蝴蝶和蜜蜂,跟隨它們而來的還有昆侖神女。 沈丹熹用手揮開蜜蜂和蝴蝶,一臉驚喜地湊到他面前,大松了口氣,“你總算出來了?!?/br> 她說著話音一頓,蹙了眉心,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他,漆飲光在她的目光中,緊張地心跳快蹦出了嗓子眼。 良久過后,她似乎沒看出他的變化,只是越發近地湊到他頸項邊,一邊嗅聞一邊說道:“漆飲光,你悶在屋子里這么久,就是把自己泡進果槳花粉里了,身上為什么這么甜?難怪這么招蜂引蝶?!?/br> 沈丹熹伸手要去摸他的頭發,漆飲光瞳孔猛縮,飛身往后退開,驚慌失措地逃掉了。 這之后,他想了別的辦法,每天夜里偷偷摸摸地跑進山里,逮著那些羽毛艷麗的靈禽,將它們的羽毛薅下來,固定在自己的羽毛根上。 這樣做的后果是,群鳥不敢反抗他的剝削,便委委屈屈地去找了它們的神女殿下告狀,于是沈丹熹帶著一大群禿了尾巴的靈禽打上門來。 沈丹熹氣憤道:“漆飲光,我知道你們鳥嫉妒心強,喜歡比美,見不得比自己羽毛更加艷麗的,但你也該適可而止,我昆侖滿山的鳥,都要被你拔禿了!” 漆飲光一剎那慌了神,以為自己的隱秘曝光,他在鳥群嘰嘰喳喳的控訴聲中,漲紅了面皮,惱羞成怒地冷哼道:“誰嫉妒它們了,它們身上的雜毛還比不上本少主一根頭發絲,我不過是看它們羽毛太丑了,才幫著修理修理?!?/br> 沈丹熹在群鳥的哭泣聲中,向他下了戰書,“好,明日午時朗月臺,若是你贏了,我昆侖的鳥任由你修理,若是我贏了,就請少主給我們展示一下,你的羽毛到底有多漂亮,才敢這么大言不慚!” 漆飲光險些要被她氣暈過去,他要是打得贏沈丹熹,他早就在昆侖橫著走了! 在這種權威和尊嚴瀕臨崩潰的重壓之下,漆飲光一夜頓悟,修煉出雀火,學會了五色神光。 神光裹覆在羽毛上,能將每一根細小的羽絨都染上絢麗的色澤,比任何一只鳥的尾羽都要好看。 第二日的對戰,漆飲光毫無疑問地輸了,當他認賭服輸地抖開自己裹覆著五色神光的尾羽時,他清楚地看到神女殿下緩慢睜大的眼眸。 她的瞳仁亦被他身上彌漫的妖氣映照成了一片絢麗的幽藍色,神情之間是毫不掩飾的驚艷和欣賞。 朗月臺下聒噪的群鳥都閉了嘴。 漆飲光至今都還記得,她走來他身邊時的神情,那般著迷,輕輕撫摸著他的羽毛,毫不吝嗇地夸贊,“你確實很漂亮,讓我都心生嫉妒了?!?/br> 漆飲光被她撫摸得暈暈乎乎,稀里糊涂地被拔掉了一根尾羽才反應過來。 從那之后,他每一次看見沈丹熹把玩他那支尾羽,他都會格外緊張,想盡了辦法加固上面的妖氣。 一直到現在,他都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 卻不曾想,原來她早就見過了他的真身羽毛。 五色神光從他身上褪去,便像是褪盡了渾身華麗的衣冠,將他丑陋的真身赤條條地暴露在她的眼中,漆飲光完全放棄了反抗,就這么閉著眼躺在軟榻上,透出一股生無可戀的頹喪。 要不是他動彈不了,他甚至想將軟榻啄個洞,把頭埋進去。 他緊閉著眼,不愿去面對當下的處境,其他的感官卻緊繃到了極致。 漆飲光能感覺到身上之人拂來面上的呼吸,沈丹熹放下了他的頭發,冰涼的發絲落在臉上,從臉頰滑落,緊接著她的指尖便跟隨著滑落的發絲撫上他的眉,然后一點點往下,停在他顫動不停的睫毛上。 “為什么要遮掩?你現在的樣子明明也很好看,像雪一樣干凈?!鄙虻れ洳唤獾?。 比起他烏發濃顏的樣子,現在的漆飲光有種剔透的美麗,像昆侖山巔上純凈的冰雪,皮膚底下透出的紅,便像是雪下壓著的桃花瓣。 桃花和雪是無法同時出現的,但在他身上卻可以。 沈丹熹不知他們鳥的心理,不理解他為何會因為這樣美麗的原身而自卑,但她并不勉強他,想了想,說道:“當然,如果你當真如此介意我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我可以閉上眼睛,等你重新用妖氣染上顏色?” 她說完之后,許久都沒有了動靜,只有輕柔的呼吸一下一下拂來他臉上。 漆飲光終于忍不住抬眸,近距離看到了她緊閉的雙眼,纖長的睫羽在眼下投出兩道月牙狀的陰影。 他的心跳快了一些。 沈丹熹感覺到了,眼珠開始不安分地滑動,“你染好了么?” “沒有,我現在……”漆飲光視線滑到她的唇上,悶聲道,“不行?!?/br> 他的五色神光來源于魂上的雀火,雀火的根基是那一簇涅槃火,涅槃火無了,他靈臺神府里的雀火也跟著熄滅,五色神光自然也消散干凈。 否則他也不會那么驚慌失措地逃跑。 沈丹熹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么,殿外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鳥羽扇動的撲棱聲,爭吵和打斗的聲響,一起亂哄哄地涌進來。 熹微宮上的宮禁終究是被這一群鳥衛用蠻力砸開了,神羽衛們拼死沖入主殿,大叫道:“少主!你沒事吧!屬下來救您了!” 昆侖侍衛緊隨在后,“這是神女的主殿,你們不要太過分!” 喧鬧中,已有無數人影出現在了門口,沈丹熹感覺到被她按在軟榻上的身軀又緊繃了起來,她抬手抓住窗下垂掛的帷幔,用力扯下。 深青色的窗幔落下,將軟榻整個罩在其下。 沈丹熹掀開一點帷幔,坐起身來,瞇眼看著外面闖入的眾人,冷聲道:“出去?!?/br> 神威從她身上掃蕩出去,不分昆侖侍衛還是羽山侍衛,皆被神威壓迫得半步都再進不了,曲霧看到安然無恙的殿下,心中松了口氣,領著昆侖侍衛俯首,“殿下息怒?!?/br> 神羽衛的頭領硬著頭皮道:“神女殿下,請問我族少主……” 他話沒說完,帷幔底下傳出一個慍怒的聲音,“滾!” 神羽衛的人頓時沉默,目光疑惑不解地在那深青色的帷幔上轉一圈,麻利地撤退了。 主殿里面重新安靜下來,沈丹熹看向深青色的帷幔,沒有揭開,沉吟問道:“你說你現在不行,是因為你把……” 漆飲光打斷她道:“勞煩殿下把靈網撤開吧,我的手臂已經麻了?!?/br> 沈丹熹想了想,隔著帷幔點在他胸口,將靈網收回,“但你不要跑,我還有話要與你說?!?/br> 靈光在帷幔下流動,重新變作一枚尺長的玉簡回到沈丹熹手中。 沈丹熹等了片刻,見軟榻之上始終沒有動靜,終于伸手掀開了帷幔。 帷幔底下哪還有什么鳥,連一根鳥毛都沒有,在沈丹熹收回靈網的那一瞬間,漆飲光就跑了,甚至為了迷惑她,還故意留了一縷妖氣撐起帷幔。 她這一掀開帷幔,那一縷妖氣流瀉,帷幔整個都軟塌了下去。 沈丹熹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對著空寂的軟榻罵道:“漆飲光,你最好躲到天邊去!” 她話音未落,表情微變,丟下了手里的帷幔,身化流光往浮玉臺而去。 第74章 沈丹熹自涅槃火中死而復生, 歷生死一劫后重獲生機,四水女神也因此而蘇醒。 浮玉臺上封禁百年的結界撤散開,屬于女神的神力隨著河水、赤水、洋水、黑水這四大長河流經昆侖每一個地方,使得正處于風雨飄搖的昆侖因此安定了許多。 從姒瑛自鴻蒙水鑒中出來開始, 沈丹熹便一直寸步不離地跟隨在母神身邊, 她有太多的話想要對母神說, 卻不知從何說起,臨到開口之際卻只剩酸澀的哽咽堵在喉嚨口。 姒瑛揮退了所有人,只剩她們母女二人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