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28節
在指尖觸到之前,她忽而想起靈游夫人說過的話,寄魂花是很脆弱的花種,若不是為她而養的,便不能隨意碰觸,否則一碰就死。 漆飲光看出她的顧慮,說道:“沒關系,殿下可以碰它?!?/br> 言外之意,這的確是為她所養的花。 沈丹熹停頓片刻,還是收回了手,只以目光打量,問道:“你什么時候將它放入心口的?” 漆飲光道:“五日以前?!?/br> 靈游夫人行蹤不定,很難尋找到她,漆飲光從月老嘴里撬出這個消息時,就傳信給自己母親,請她尋找靈游夫人。 羽山凰主發動了天下有羽一族,尋了半個多月,這才尋到她的蹤跡。 拿到寄魂花種后,漆飲光并未立即使用它,直到那一日,沈丹熹在熹微宮外當眾宣布,她要與殷無覓解契,漆飲光才試探性地剖開心口,將花種埋了進去。 寄魂花種一入他心口,便生根發芽,扎入血rou當中,這幾日來,飽食著他心中因她而生的七情六欲,已長得極為茁壯,不過想要開花卻還需要一些時日,寄魂花尚未長出花苞。 “五日之前?”沈丹熹低聲重復了一遍,五日前她當眾宣布要與殷無覓解契,而那個時候他就已拿到花種,靈游夫人的行蹤難定,想必找到她也需要一些時日,那他必是在更早之前就在打探解契之法了。 沈丹熹在心中理順了時間,想起那一夜兩人談論解契時,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眼含譏誚,問道:“你當時何不直接告訴我就是?!?/br> 即便她不通情愛,也明白像漆飲光這樣不惜損傷自身,也要為她培育出寄魂花的行為,當稱得上一句“癡情”了,至少比殷無覓癡情多了。 他做了這么多,不正應該告訴她,才能俘獲她的芳心么? 如果她是沈薇,她一定會感動的。 漆飲光稍稍拉攏衣襟,說道:“若殿下是真心想要解契,我知道就算我不說,殿下也有能力去探知到這些信息,你知曉以后,若是需要我,自然會來找我?!?/br> 沈丹熹單手支頤,撐在軟榻的幾案上,問道:“那我要是不需要呢,你豈不是白費心血?” 如果可以,她的確不想要漆飲光幫忙。 沈丹熹從未動過情,對情之一字,知之甚少,因為知道得少,便難以做出準確而全面的判斷。 她無法確認進入契心石后,自己會不會被沈薇的真心所左右。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她不受沈薇的真心所影響,干脆利落地斬斷與殷無覓的每一世姻緣。 但她也必須做出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在進去以后,沈薇的情感會加諸到她身上,讓她變得像沈薇一樣,被愛情沖昏頭腦,真的陷入到他們兩人之間建立在踐踏她這個惡毒女配之上的偉大愛情里。 這會令她無比惡心。 就如靈游夫人所言,到了那個時候,若有一個人能強行斬斷他們之間的姻緣線,自然是最保險的。 漆飲光笑道:“白費便白費了罷,從我將花種放入心口之時,就想得很清楚,無論得到何種結果,都是我一廂情愿,與殿下無關?!?/br> 漆飲光的回復十分合沈丹熹的心意,她可不希望剛擺脫了一個,又碰上另一個糾纏不清的,他能想得如此明白,自然最好。 她托腮打量他良久,“你和從前不一樣了?!?/br> 漆飲光迎著她肆無忌憚的打量,溫聲回道:“殿下也和從前不一樣了?!?/br> 和從前不一樣,但和更早之前卻越來越像了,漆飲光從她覷見到越來越多的過往痕跡,就像他心目中已然消失的那個人,又重新回來,站在了他面前。 他將語氣控制得很好,就連臉上的笑意也十分得體,唯有胸膛上的魂花根須隨著失序的心跳,激動地生長。 沈丹熹看到了他胸膛的皮膚底下,如同經脈一樣搏動的根須,寄魂花生長,極快地消耗著他的氣血,讓他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 從前的漆飲光,哪怕是愿賭服輸地為她開屏,也表現得像一只斗雞似的,渾身炸著毛,眼神兇戾得似要在她身上啄出幾個洞來,從未曾在她面前露出過這樣乖順的模樣。 他的兇性刻在骨子里,即便沈瑱將他押在昆侖三百年,親自教化,都沒能完全除去他的兇性。 但顯然,穿越女做到了,自從沈丹熹重新回歸這具身軀后,她所看到的漆飲光就和她記憶中那一只兇戾的孔雀大不一樣了,現在的他,像一只被馴服的家禽。 愛真的就是這么偉大的東西么?感化得了魔頭,又感化了這只兇戾的孔雀。 她甚至懷疑,漆飲光是不是也被奪了舍,體內有一個系統在指示他該如何做事。 沈丹熹想到此處,坐起身來,心中懷疑更甚,也許系統從她身軀里離開之后,又換了另一個宿主寄生,這不是沒有可能。 她想了想,說道:“我確實需要你隨我一同入契心石,幫助我斬斷與殷無覓之間的姻緣契約,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須要先確認,你對我是毫無保留的?!?/br> “這是應當?!逼犸嫻忸h首道,“殿下要如何確認?” 沈丹熹伸手扯過漆飲光的袖擺,將他拉近了一些,這家伙不僅外袍做工精致,內里的中衣也十分講究,衣料柔軟,袖口上壓著暗紋。 “我要搜你的魂,確認你的確心口合一,心行一致?!?/br> “搜魂?”漆飲光詫異道,他眸色沉了沉,隱含幾分若有所思,盯著沈丹熹,“殿下是有多不信任我,才會想到這種……”這種通常是被拿來審訊有罪之人的手段。 沈丹熹松開他的袖子,“畢竟事關解契,當然是越謹慎越好,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強你?!?/br> 漆飲光遲疑地沉默下去,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他從前懷疑神女殿下時,也曾動過想要對她搜魂的心思,只不過沒能成功。 第24章 漆飲光坐到沈丹熹身邊, 垂下濃長的烏睫,說道:“好,殿下來吧,我不會反抗的?!?/br> 沈丹熹沒料到他會立刻答應, 畢竟靈臺是一個人最至關重要的地方, 靈臺神府之內棲息著人的三魂七魄, 主掌意識,就這么敞開靈臺讓另一個人進入,無異于將自己的命門暴露于他人手下。 如果沈丹熹現在想要殺他的話, 只要擊潰他的靈臺就可, 她仙元內的修為耗損, 靈力雖比不過他,但是魂力遠比他強大, 從能輕易壓制他的雀火來看就可見一斑。 漆飲光不可能想不到這些, 但他還是僅憑著她的三言兩語,就同意了自己對他進行搜魂。 “殿下?”漆飲光久未等到她動手, 眼睫抬了抬, 含笑道,“殿下魂力強悍,可要小心些, 我還不想變成傻子?!?/br> “嗯?!鄙虻れ浠厣?,抬手自眉心抽出一縷神識, 手腕轉動, 指尖點上他的眉心。 靈臺是神聚之處,因人不同, 靈臺所呈現出的狀態也不同,靈臺會時時隨著一個人的心境的改變而變化。 在經歷奪舍之前, 沈丹熹的靈臺是一片溪水環繞的林地,林地中心有一座需要她不斷向上攀登的陡峭高山。如今,這一片林地被封在魂上的怨氣淹沒,骷髏煞影時隱時現,變為了一片糟糕至極的地方。 沈丹熹是絕無可能那么輕易地向別人敞開靈臺的,誰都不可能。 但漆飲光就如他說的那樣,一點也沒有反抗,敞開靈臺,任由她的神識沒入其中。他的靈臺之內非常明亮,沈丹熹先是看到一簇簇漂浮的火焰,熾白的外焰裹著金紅色的內芯。 是雀火。 沈丹熹神識一寸寸掃過他的靈臺,沒有發現系統存在的痕跡,原本安靜燃燒的雀火,在她的神識拂動下,輕輕地搖曳起來,漆飲光的靈臺都隨著這一縷侵入的神識生出波瀾。 雀火晃動的光暈中,閃現過一些他的記憶畫面。 沈丹熹浮光掠影地一瞥,隱約瞧見昆侖的處刑臺,以及溢滿臺面的鮮血,沒等她細看,這一幅畫面便被另一朵雀火的光暈遮蓋住。 光暈中走馬燈一般極快地閃現過一些景象,他被剔骨之后,日復一日地躺在同一片窗下,瞭望窗外火紅的鳳凰木。 轉眼鳳凰木被沸騰的油鍋取代,咕嚕嚕翻滾的赤油如同熔漿,幾乎快要從雀火光暈里飛濺出來。 沈丹熹定神多看了一眼,但那記憶畫面已飛快地流逝而去,再久遠一些的,便是他在棄神谷幾個大妖的圍追堵截下,將穿越女救出來。 記憶畫面從雀火光暈中短暫地浮現,又轉瞬隱沒,零碎得也很難串聯起前因后果,能留存于靈臺中的,都是他深刻難忘的記憶。 沈丹熹并不想窺探他的隱私,也對他與穿越女的過往不感興趣,所以并未去追逐那些消逝的記憶,她往雀火深處而去,在火焰環繞中,看到了他被五色神光縈繞的神魂。 法身就罷了,漆飲光的神魂竟也如此花哨,一層疊一層的繁重衣袍,比他的羽毛還要艷麗,神魂上的每一根頭發絲似乎都包裹著斑斕的神光。 此時此刻,漆飲光的所思所想都是對她敞開的,他的每一縷意識的波動都與她共享,沈丹熹感覺到,她越是靠近他的神魂,他便越發緊張,雖然他已經在極力壓制。 漆飲光睜開眼,問道:“殿下需要我以神魂起誓么?” 沈丹熹道:“你在緊張什么?” 漆飲光微頓,避而不答,繼續道:“我將花種埋入心臟,想要養出寄魂花,想要隨殿下進入契心石,不是因為我想幫助殿下,而是因為,我本就希望殿下能與殷無覓解契,我只是在滿足自己的私心罷了?!?/br> “殿下在我的靈臺內,可以輕而易舉感受到我的心念波動,我無法對殿下說出任何違心之言?!?/br> 的確,沈丹熹能感應到他的心念,他對殷無覓的殺心甚重,無比渴望能斬斷她和殷無覓的關系。 這樣強烈的念想非常符合靈游夫人口中的那個“第三者”的人選,也正因此,他這樣的強烈的執念才能哺育出寄魂花。 但是他現在是因為別的原因在緊張,一種很害怕被她發現什么的緊張。 沈丹熹又朝他的神魂靠近了一些,直到碰到他的頭發,才在他一閃而逝的慌亂中,捕捉到一絲念頭——他在害怕她透過五色神光,看到他丑陋的真身。 真正的真身。 沈丹熹愣了下,很快從他的靈臺退出來,因為他那一絲懼怕的念頭,反而讓她確認眼前這人的確是漆飲光,沒有被系統挾持,也沒有被人奪舍。 在她指尖離開眉心的那一瞬間,漆飲光就睜開了眼睛,視線直直落在她臉上,想確認她是否已看清他的真身,是否會嫌棄他的真身。 沈丹熹揉了揉眼睛,“你們鳥族從內到外都是這么五光十色么?未免也太刺眼了?!?/br> 漆飲光緊繃的神情緩緩松懈下來,輕笑了一聲,說道:“抱歉?!钡恼Z氣分明又不覺得抱歉,說他的羽毛艷麗刺眼,對于羽族而言,是一種稱贊。 他頓了下,又問:“那殿下確認清楚我的心意了么?” 沈丹熹的回答是抬手撫上了他心口蜿蜒的痕跡,她摸著寄魂花的根莖,疑惑道:“靈游夫人說,這里應該會開出花來,怎么沒有?” “殿下閉一閉眼?!逼犸嫻庹f道,伸手從她眼睛上掃過。 沈丹熹很快發現自己的視覺與他聯系在了一起,當漆飲光內視形軀時,她也能透過他的視覺看到他體內的情況。 在他砰砰跳動的心臟上看到了一株手指長的小嫩芽,寄魂花現下只有兩片嬌嫩的葉,葉片狹長,猶如蘭花,兩葉的中間夾著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花苞。 ——方才只是被沈丹熹的神識掃過靈臺,寄魂花就猛烈地生長了一截,冒出了這一朵花苞。 寄魂花的植株雖小,可它的根莖卻極為發達,密集的根莖扎入他的心臟和胸腔內,與血rou相融,令人頭皮發麻。 沈丹熹忍不住問道:“你是怎么敢隨便把這種東西塞進心口的?” 漆飲光笑了笑,漫不經心道:“只是一株花而已?!?/br> 他自己都這樣滿不在乎,沈丹熹就更加對他心疼不起來了,她細看了花苞片刻,問道:“如何才能讓它盡快開花?” “大概需要殿下多多與我待在一起,同我說話,與我……”接觸。 漆飲光頓了頓,咽下最后兩個字,繼續道:“就像養花一樣,需要時常澆水?!?/br> 沈丹熹記得靈游夫人說過,寄魂花扎根血rou,除卻血氣外還以寄主的情欲為食,她微微蹙眉,答應道:“好,以后你每天都過來?!?/br> 漆飲光得了她這一句話,連夜就擬了一份“澆花”日程出來,將沈丹熹的時間占據得滿滿當當。 “殿下覺得如何?”漆飲光留意著她的神情,試探性地問道。 沈丹熹覺得麻煩,不過為了花種盡快長成,她還是點頭配合了。 漆飲光帶沈丹熹去的第一個地方,是昆侖墟西面的清川,這是一片水澤淺灘之地,林木茂盛,終年水霧彌漫。 小舟破開水面上綠油油的蘆葦,慢慢往水霧深處飄去,沈丹熹折了一片蘆葦葉在手里把玩,問道:“你喜歡這種水汽重的地方?” “我又不是水鳥?!逼犸嫻獾?。 沈丹熹不解,“那為什么要來這里?你心口的花,也需要這種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