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結后,我回來了 第26節
殷無覓緊抿唇角,照著她的話解下垂掛在腰帶上的相思鈴,抬手遞過去,在沈丹熹伸手來接時,他驀地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將她袖口往上推去。 沈丹熹一把扯過他遞來的鈴鐺,先時還沒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做什么,直到看到他目光落處,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檢查她,檢查她是否干凈。 沈丹熹一下被氣笑了,掙脫開他的鉗制,揚起手狠狠一巴掌扇他臉上,厭惡地吐出兩個字,“放肆!” 這一記響亮的耳光將候在一旁的兩人都驚得一震,越衡下意識想往前一步,曲霧的手隨即按在腰間配劍上。 可好在越衡還記得禮儀尊卑,腳尖動了動,又定在原地,默默垂下了頭。 殷無覓被打得偏過頭,蒼白的臉頰上浮出清晰的指印。 方才倉促一眼,他已看清了她手臂內側的皮膚,那一粒鮮紅的丹砂印,已經不見了。 殷無覓瞳孔壓抑著憤怒的風暴,僵硬地轉回頭來,唇角破裂,喉中涌上腥甜的血氣,眼前蒙上一層紅光,沈丹熹的身影在他的視野里變得扭曲起來。 他想撕扯下她頭上發辮,想將她按進澧泉里,想用這昆侖山上最圣潔的水將她一寸寸清洗干凈,想要她變回曾經的模樣。 他想要得渾身發抖,眼前甚至已經出現了將她按入澧泉的幻覺,再次伸手朝她抓去,咬牙切齒道:“你讓他碰你了,你怎么能——”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敢的! 無數種情緒在心頭翻攪,讓他生生嘗到了肝腸寸斷的滋味。 沈丹熹敏銳地察覺了他眼底異樣的紅光,透著一種瀕臨失控的瘋魔,尤其是他那理所當然地將她當做他的所有物,不容別人玷污的眼神,讓沈丹熹無比惡心。 她手中銘文流轉,化出銀色長鞭,狠狠朝他甩去一鞭。 對撞的靈力在大殿中爆開,發出轟隆一聲巨響,四周的擺置全都被擊飛出去,砸到墻壁上,摔得四分五裂。 “殿下!” “山主!” 越衡和曲霧同時出聲喊道,被大殿當中失控的靈力沖擊到身前,兩人先后提劍抵擋。 桌椅擺置砸落地上的噼啪聲中,殷無覓周身縈繞出如煙如霧的紫氣,將他護在其中,抵擋住了沈丹熹因怒揮去的長鞭。 紫綬仙衣,她都忘了她的好父君為了保護殷無覓,將紫綬仙衣給了他,只要有紫綬仙衣在,她便別想動用靈力傷他。 這種無力施為的感覺實在令人惱恨,沈丹熹魂上的怨氣又有了翻涌的趨勢,不是對眼前這個低賤地魅,而是對選擇護住殷無覓的沈瑱,她的父君。 沈丹熹閉了閉眼,在殿內涌動的靈風中,捏碎了手中長鞭,長鞭散做銘文隱沒,她拿了鈴鐺,厭惡地不想再多看他一眼,錯開一步,徑直往外走去。 少女輕柔的袖擺拂過他的指尖,錯身而過時,一股梔子花的清香飄來鼻息之間。 殷無覓猛然轉身,抬手往拂過指尖的袖擺抓去,又忌憚她先前所為,猶豫地蜷回手指。 會失去她的惶恐戰勝了心中的憤怒,殷無覓勉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低頭認錯:“對不起,薇薇,我剛才太生氣了,我沒想傷害你?!?/br>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么做,在九幽之時,沈丹熹就從那些飄入意識的夢境里,見識過殷無覓掀開穿越女的衣袖確認守宮砂的舉止,說得好聽一點,叫做獨占欲,是一種在乎的表現。 實際上,不過是將他自己擺在了高位者,覺得他有資格掌控她了。 “你氣什么?氣我不再干凈,不再是獨屬于你的所有物了?”沈丹熹嗤笑道,取出手帕擦拭自己被捏出了指印的手腕,“你算個什么東西,有什么資格生氣?!?/br> 殷無覓看著她毫不留念的背影,追上幾步,說道:“不是,我不是這樣想的?!彼胍隹诮忉?,可發現語言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蒼白。 他垂下眼睫看向她手中的相思鈴,想起鈴鐺內絲毫不曾減少的相思之情,終于從中汲取到一些勇氣。 他將姿態放得無比低下,追著她的腳步,想要她多聽自己幾句話。 “薇薇,你那日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回答你?!彼职丛谛目?,表面的傷痕雖愈合了,但他的心臟仍是破損的,但從始至終,他確實從未怪過她刺傷他,“我愛你,就算你收回一切,我還是愛你?!?/br> 沈丹熹捏緊手里的鈴鐺,嘴角噙著冷笑,都有點快要被他們之間的深情厚誼打動了。 這一對兒可憐的小情侶,她一定會扮演好惡毒女配的角色,用盡全力地拆散他們,折磨他們,叫他們永遠都不得好過。 殷無覓被她瞥來的一眼仿佛看螻蟻一般的眼神刺痛,急切地說道:“薇薇,我會向你證明我的心?!?/br> 外面長夜已盡,晨曦從云層里斜射過來,殷無覓一眼看到提燈等候在澧泉殿外的人,他咬了咬牙,周身溢出凜冽殺氣。 漆飲光感覺到襲來的敵意,收回仰望朝陽的目光,轉頭看過去,對上殷無覓陰暗的雙眼。 兩人無聲對峙,空氣中似乎繃緊了一根無形的弦,只要有一人輕舉妄動,便會啪一聲崩斷。 曲霧和越衡都感覺到了當下劍拔弩張的氛圍,默默按緊了腰間配劍,唯有沈丹熹恍若未覺,旁若無人地往外走著。 她飛揚的裙擺從對峙的兩人視線中劃過,漆飲光和殷無覓同時轉眸,錯開視線,目光凝聚到她身上。 “殿下?!逼犸嫻鉅看轿⑿?,站在殿外的這一個多時辰里,不論他心中如何千回百轉,此時此刻都已盡數斂入心底,熟稔地就像是已這般等待了她千百次一樣迎上前去。 沈丹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雀燈,目光又轉回他略顯蒼白的臉上,問道:“你一直在殿外等著?”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白皙的面容在晨霧中沾染上了一種潮潤的濕氣,冷得像是冰雕雪琢。 漆飲光溫聲道:“黎明前的一段時間,天色最暗,我想殿下若是出來得早,定還需要雀燈照明?!?/br> 只是沒想到會等到天亮。 沈丹熹的視線落在他側頸上一根浮突出來,輕輕搏動的血管上,說道:“你的臉色不太好,氣息也不穩?!?/br> 漆飲光微怔,抬手摸了摸她看向之處,旋即笑道:“無妨,可能是染了風寒?!碑吘?,昆侖山上的春夜還是很冷的。 風寒?裝什么柔弱凡人呢?沈丹熹無語,見他不想說,也不再追問,轉身往回行。 第23章 相思鈴中那兩縷纏綿悱惻的相思, 讓沈丹熹提高了警覺,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輕視,而在解契一事上生出變故。 將人都打發走后,沈丹熹思索良久, 翻出一枚傳音咫書, 紫色的玉石, 被雕琢成了鳶尾花的形狀,花蕊部分刻著金色的傳音銘文。 昆侖關于契心石的資料少之又少,要想知道更多, 當然是直接詢問掌管姻緣的月老最好, 可惜天庭與人間分屬兩界, 迢迢千萬里,就算由速度著稱的神獸騶吾駕車, 從昆侖上九重天也要花去九日。 一來一回實在耗時良久, 且還不知沈瑱回來后,又會有何安排, 眼下她肯定是無法離開昆侖的, 便只有通過傳音咫書進行溝通。 沈丹熹催動了紫玉的傳音銘文,半晌后,銘文波動, 咫書對面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沈丹熹?是你嗎?” “是我, 九公主殿下安好?!鄙虻れ浠氐?。 傳音咫書對面之人, 正是天庭的九公主云渺。 沈丹熹從前和九公主關系極好,她們倆脾氣相似, 年歲也相近,雖然第一次見面時, 兩人差點掀翻大半個御花園,不過也因為這次,她們打出了深厚的友誼。 此后每一次去天界,沈丹熹都會同九公主沆瀣一氣,在天界橫著走,闖下過不少的禍事。 當然,兩個驕縱的公主之間,也免不了發生爭執,分分合合乃是常事。 被封入九幽前,最后一次同九公主見面,她們倆好像又因為什么事吵了架,公主聯盟又一次宣告破裂。 沈丹熹現在已想不起當時是因為什么而爭吵了,不過,在她的魂魄被封入九幽后,穿越女也曾隨著沈瑱來過幾次天庭,她也見過九公主。 從飄入意識的一兩副夢境里,沈丹熹曾見過她們早就已經和好如初,相處甚是愉快,關系應當不錯才是。 “真的是你?沒想到你竟然還會主動聯系本公主?!本殴鞯穆曇敉赋鲲@而易見的驚訝,這讓沈丹熹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很快,她的疑惑就被對面的聲音打散,只聽對方問道,“你是有什么事找我?” “確有一事,想請公主幫忙?!鄙虻れ涞烂鱽硪?,想請她代為向月老傳訊。 云渺聽完她所言,從鼻子里哼哼幾聲,頗為不滿地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聯系我,隔了這么久,你聯系本公主說的第一件事,竟是指使本公主去為你辦事!” “九公主的這份人情,我記下了,以后定會償還?!鄙虻れ浠氐?。 傳音咫書中靜默了片刻,云渺才哼聲道:“看在你難得求我一回,本公主就幫你這一次?!?/br> 之后傳音斷開,沈丹熹飲完一盞茶的工夫,咫書再次亮起,她伸手拂過銘文,連通訊息。 云渺道:“喏,本公主現在就在月老殿里,把月老給你抓來了,你想問什么,就直接問吧?!?/br> 除卻九公主云渺外,傳音咫書內多了另一個聲音,不住地討饒道:“哎哎,九公主,別拽老夫的胡子?!?/br> 月老被九公主揪著胡子,想跑是跑不掉了,只得嘆息一聲,對著傳音咫書問候道:“神女殿下?!?/br> 沈丹熹開門見山道:“我有一事,想月老為我解惑?!?/br> 月老早已猜到昆侖神女的來意,他是姻緣之神,每日里圍著契心石打轉,契心石內一現異象,他便察覺了。 當初,昆侖神女和殷無覓成契之后,他就發現二人成契的名字背后有一團模糊陰影,當時還以為是眼花看錯。 豈料后來幾次看見契心石內異象都與他們二人的契約有關,沈丹熹名字背后那一縷陰影也越發明顯了些,糾纏在筆畫背后,令這三個字的字跡都變得模糊朦膿,像是沾了水一般洇染開了些。 月老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曾對著契心石苦修多日,想要探明這究竟是何原因,都最終無果。他甚至誕生過一個荒謬的念頭,這個契約,難道結契的是三人? 可他又始終分離不開神女名字上的陰影,是以也無法確定那縷陰影是否是一個人名。月老掌姻緣近萬年,看得出來,這一對契已生變故,并不長久。 這不,果然就來了么。 是以,初初聽聞昆侖神女想要詢問解契一事時,月老并不驚訝,反倒是蹲在旁邊的九公主反應極大,詫異道:“你要解契?你不是才成婚不到一月么,就想要解契?” 九公主原還覺得昆侖神女無趣了許多,有些時候,見她隨昆侖君上天赴宴,主動去找她玩耍,她反倒總有些理由推辭。 九公主身為最受天帝寵愛的小女兒,自也有幾分傲骨在身上,被推拒兩三次后,便也不愿再自降身份,拿自己熱臉去貼冷屁股。 后來沈丹熹連昆侖也不常出了,九公主也提不起勁兒下界找她,久而久之,兩人關系便淡了,就連沈丹熹大婚云渺都未曾下界道賀,兩人已許久沒見過面。 這些時日,九公主倒是隱約聽見一些昆侖的傳聞,還有些不敢相信。她抓著傳音咫書一個勁兒追問,“你當真想要解契?” 沈丹熹應道:“嗯,當真要解契?!?/br> 月老的回復同漆飲光所說差不多,“大婚之日,你們二人同時向契心石許愿立誓,契成的那一刻,你們的情意便會被銘刻入契約中,永恒不變,這是契約存在之根本?!?/br> 凡人尚且一諾千金,對待姻緣慎重無比,仙神就更應該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不能將姻緣視作兒戲。 沈丹熹遲疑許久,試探性地問道:“若是立契之時,不是本人的心意呢?” 月老叫她問得一怔,立即回道:“如非本人心意,契約又怎么可能成立?契心石是天道圣物,內有天規之力,是絕無可能出這種紕漏的?!?/br> 否則,它也當不起天道圣物之名。 沈丹熹當然知曉天道圣物的不凡。這世間有神器萬千,天道圣物卻只有五件。 幽冥圣物輪回道掌人間魂靈輪轉,昆侖圣物鴻蒙水鑒掌山川萬物生息。天庭的三樣圣物,劫鐘掌管一切登仙歷劫之事,契心石則為世間姻緣之始,月老牽人間姻緣的紅線,亦須事先供于契心石前。 還有一樣圣物伏羲鼎,在當年叛神作亂之時,感人間怨氣從九天落下,化而為九幽,成為封禁大惡不赦的罪靈之地。 這五樣圣物合天道運行之規律,俱為世界之基石。 當初穿越女和殷無覓大婚,在契心石前立契,契約能成功,便說明連契心石這樣的天道圣物都未能辨別出這具身軀里的靈魂有異,這也是沈丹熹回歸之后,不敢輕易說出自己曾被奪舍的原因之一。 沈丹熹只試探性地這么問了一句,沒再繼續往下說,月老也只當她是悔不當初,急于想要否定過去,沒有多想。解契本就如同毀諾,亦是在否定過去的自己。 他對著傳音咫書繼續道:“從古至今,契心石見證了許多仙神之情,如殿下這般想要解契的,也不是沒有,只是少有成功的,許多人進契心石里走一遭,反而重拾初心,重燃愛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