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嫁 第87節
胥康回到榻上坐好,擰開藥膏后遞給她,看到她似被雨霧侵襲的眼睛,驀地愣住,“太子妃怎么了?疼哭了?”他神色間有些無措,“這么疼?” 一天過去,她竟然疼到在他面前掉淚。 這得嚴重到什么程度? 他一挽袖子,將硬實堅韌的胳膊橫到她面前,“咬孤一口,或許能好些?” 柔荑輕推,她吸了吸鼻子,“你當臣妾是狗么?動轍咬上幾口?” 喝醉了酒尚有理由在他身上肆意橫行的,可現在她清醒得很,全然沒有那種癖好。 更何況她不是疼哭,而是心有感觸濕了眼眶。 但她不想宣之于口。 她接過那瓶藥膏,垂頭,微微靠近,“臣妾幫你涂藥?!?/br> 他如松柏般筆直坐著,她嬌軟身子緊挨著他,仔仔細細幫他涂藥。 他低頭可以看到她烏黑光亮的發頂,視線向下,是她纖柔白膩的頸子。 他喉結微微滾動,目色黯了幾分。 他這個妻子,明明長著一副嬌軟柔媚的身子,偏偏生卻了一張平靜淡然的臉。尤其那眼神,總是清澈干凈的,似是看透世間一切,不會被世事沾染半分。 行房之時,她也偶爾會露出這樣的眼神,他每每觸到,心底莫名會生出羞恥之感,反而在黑暗之中,他更如魚得水一些。昨晚是意外之喜,醉酒后的她完全變成了另外的樣子,嫵媚、熱烈,似嬌陽下熾熱的玫瑰花,絢爛了他的身與心。 涂過前胸,柳煙鈺示意胥康轉身,當他轉過來之后,已看過一次的她還是倒吸了口冷氣。前胸與后背相比,真是不值一提。后背全是她指甲的印痕,一條一條,縱橫交錯,每涂一條,她心里便顫上幾分。 太不知輕重了。 涂完,胥康自她手里接過藥膏,順便熄了宮燈,慢慢躺到了她的身側。 “雖臣妾幫你吹了吹,但藥膏剛涂上,殿下最好不要動,以免將藥膏蹭沒了,失卻藥效?!?/br> 夜色中,她溫軟的聲音輕飄飄地蕩進他的耳畔,他身心倍感熨貼,拉過她的手,輕置于自己胸口:”孤曉得,睡吧?!?/br> 即便什么也不做,能這樣躺在她的身邊,他也覺得平和溫馨。 * 翌日清晨,皇上忽然召見,胥康不知所為何事,去往殿前時,特意問了錢公公一句:“可知父皇如此急著召見孤,所為何事?” 錢公公欲言又止,“九皇子昨日見了皇上,捎來一封曦妃的親筆書信,皇上看后頗有些動容,想必,與此事有關?!?/br> 胥康淡淡應了聲。 來到御前,胥康問安后便靜靜候立一旁,等待皇上指示。 皇上看著自己想委以重任的兒子,他最恨欺騙,一再告誡過,兒子也向自己立過誓,絕不欺騙自己,可不知何時起,一切悄然發生了變化。胥康是,曦妃也是。 皇上對曦妃心有憐惜,但對她的小伎倆也隱有耳聞。 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可再失望,也不及眼前兒子帶給自己的失望程度。 他是準備將天下交予他手上的。 若做不到全心全意,他如何信他? 殿內的安靜給胥康頭頂罩下無形的壓力。 父皇不開口,他也不開口,神色平靜地立在那里,不焦燥不急迫,不恐慌不懼怕,坦然立之,任風雨欲來。 “胥康,曦妃之癥,與你可有關?”長久的靜默之后,皇上聲音威嚴地問道。 胥康抬頭,神色平靜,他擲地有聲且斬釘截鐵地回答:“父皇,曦妃之癥,與兒臣無關?!?/br> 父子兩個眼神在空中交匯。 “無關?” “無關?!?/br> 皇上聲音里隱隱有了怒氣,“可妝粉明明是你交到胥瑞手中的,你竟跟朕說無關?” “兒臣交給胥瑞的不假,但叮囑過他不可隨意使用,兒臣并不確定妝粉是否好用,且太子妃也正在使用此妝粉,未出現任何異狀。至于曦妃為何會如此,兒臣不知?!?/br> 他目光澄冽,一時之間,皇上懷疑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失誤。 又是一段長久的靜默。 皇上語氣變得柔和:“太子妃擅醫,應曦妃要求,由太子妃去為曦妃診治。診治好便罷,若診治不好,她這太子妃之位,便不必坐了?!?/br> 胥康:“……”他昂頭看著皇上,語氣隱忍地發問,“父皇,您信曦妃不信兒臣?” 曦妃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既知道毒是太子所下,她便間接向東宮索要解藥。柳煙鈺要想保下太子妃之位,就只能交出解藥,否則,乖乖讓位。她要么恢復美貌,要么幸災樂禍。兩種情形都是她喜聞樂見的。 皇上遲疑。 “……并不是,”面對兒子凜然的目光,皇上心中有所動搖,但還是說道,“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曦妃有一句說對了,柳煙鈺不堪太子妃之位,沒有顯赫母家,對你無任何助力。彼時你身患隱疾,朕病急亂投醫,隨手選了她做你的太子妃,現下想來,當初決定實在是倉促。所幸,還有糾正的機會?!?/br> “若她能治愈曦妃的病癥,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正好借這個機會讓出太子妃之位?!?/br> 皇上不一定信胥康,自然也不一定信曦妃,但柳煙鈺這個太子妃,他是真不滿意。他可以許她坐一時,但不能許她坐一世。曦妃要求貌似無禮,但也正好合了皇上的心意。 “父皇,太子妃救過兒臣的命,兒臣認定了她這個太子妃?!瘪憧笛凵裰袔е儆械膱剔?,“若是沒有她,兒臣已經死在了那場瘟疫中。雖秦實已被父皇發落,可父皇真就一絲都沒有懷疑過旁的嗎?秦實要了兒臣的命,有何益處?” 他句句不提曦妃,可秦實是誰的人,聽誰的令,皇上心里多少是清楚些的。 皇上神色松動,兒子和曦妃在天平的兩端,他稍傾向兒子一些。 “朕已經答應了曦妃,此事,便如此吧?!被噬献龀鲎尣?,“你執意保柳煙鈺的太子妃之位,那朕便為你指定兩位側妃?!?/br> 皇上一言九鼎,很難改口,此番做出讓步已屬不易。胥康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旨。 * 天氣晴朗,柳煙鈺抱了麟兒欣賞自己種植的青瓜。掛果之后,青瓜一茬接一茬,凝兒從開始非要等到青瓜長得足夠大采摘,到現在改為專摘嬌嫩的扭子。 還是嫩的鮮亮好吃。 外頭光景多,麟兒看得目不暇接,兩只小手不停在空中揮舞著,得著什么都想抓一抓??吹綉掖乖诩茏由系那喙?,抻頭蹬腳,嘴巴使勁努著,兩只小胳膊一起撲向目標。 噌地一聲拽下。 麟兒興奮得淌口水,抱著青瓜嘿嘿樂。 柳煙鈺拿著帕子拭掉那些口水,順便把青瓜上的微刺拂去,以免刺傷孩子。 “青瓜長得真不錯?!?/br> 聽到胥康的聲音,柳煙鈺抬頭,面色含笑地說道:“青瓜生命力旺盛,不需怎么管理便能長得極好?!彼位西雰旱男∈?,“麟兒,你瞧誰來了?” 麟兒見到胥康,先是一怔,小腦袋輕輕一歪,仿佛在好奇他是誰,看了會兒,似乎看出了門道,他猛地伸長胳膊,嘴里“啊啊”叫喚著,恍若在說“抱抱我”。 柳煙鈺納罕:“他好像識得殿下?!?/br> 胥康將孩子抱過來,語氣中透著說不出的自豪,“孤是他的父親,自然是認得的?!彼p輕握著麟兒的小手,慢慢在他嬌嫩的手背上輕輕蹭著,引得麟兒咯咯直笑。 柳煙鈺淡淡瞧著眼前這一幕,“殿下有事?” 她一早聽凝兒提了一嘴,說是皇上急召太子,這會兒見胥康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猜測必是發生了什么。 胥康眼神復雜看向她,口氣中透著一絲絲無奈:“要辛苦你幾日了?!彼?,“父皇讓你為曦妃診治?!?/br> 第72章 “父皇讓你為曦妃診治?!?/br> 話落, 胥康眼神定定地看向柳煙鈺,想知道她獲知此事后的第一反應。會急躁?會恐慌?抑或會埋怨?怨他行事至此,竟需要她親自面對? 卻見柳煙鈺微微一笑,恍若聽到“你吃飯了嗎”這種稀松平常的話, 淡淡回了個字:“好?!?/br> 爽快, 毫不拖泥帶水。 胥康眸中閃過欣賞之色, 他的太子妃, 無論何時,都令他無可挑剔。他問:“你不擔心么?” 柳煙鈺反問:“有什么好擔心的?” “父皇不會無緣無故讓你去診治?!?/br> “是不是曦妃說了什么令皇上做出決定?”柳煙鈺半瞇眸子, “是不是診治好了有賞,診治不好會有懲罰?”她覺得自己猜測的方向很對, 瞪起眼睛問,“若是診不好, 對臣妾的懲罰是什么?” “太子妃不光遇事沉穩,還冰雪聰明?!?/br> 兩個大人光顧著聊天, 忽略了麟兒, 小奶娃子不耐煩地在胥康懷里扭來扭去,柳煙鈺遂擺了擺手,凝兒立刻上前一步將孩子抱走。 胥康雙手解了束縛, 索性負手而立, 面對著一片綠油油的青瓜地,道:“父皇說了,診治好了有賞,若是診治不好, 便給孤指兩名側妃?!?/br> 柳煙鈺露出納罕的表情, “如此簡單?” 她還以為怎么也得要了自己的命這種才算懲罰,給胥康賜側妃算什么懲罰? 胥康掃了她一記冷眼, “簡單么?” 柳煙鈺脫口而出:“這算哪門子懲罰,對殿下來說,這應該算是好事吧?;噬现附o您的側妃,定是世家貴女,百媚千嬌的?!?/br> 胥康轉頭,定定看著她,柳煙鈺察覺他眼神不對,立馬止了聲,表情頗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她目色澄澈干凈,他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作假的成分。 她是真的這么想。 認為給他指兩名側妃確實是件美事,與懲罰無甚關系。 “你不……”胥康眼神猶疑,半天沒有吐出最后兩個字。深深的挫敗感涌上心頭,他生生將“吃醋”兩個字給咽了回去。 他有些看不懂她,她關心自己,自己出征時,親手為自己做衣裳做鞋,自己生病,她不顧生命威脅親自侍候左右。他要娶別的女子,她反而沒有了任何反應,仿佛她是局外人一般。 她偏頭看著他,等他把話說完。就見他垂下眉眼,“你按孤所言去做便可?!?/br> * 是夜,柳煙鈺在凝兒的陪同下,踩著夜色去了絳紫宮。 玉姑姑喜形于色地進去稟報:“娘娘,太子妃來為您看診了?!?/br> 頂著一張豬頭臉的曦妃難得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獰猙扭曲,看起來實在可怖。 玉姑姑小聲道:“還是娘娘聰慧,能想到此種妙計。有皇上旨意,太子妃不想來也得來,且來了,必得治愈您。否則,她的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br> 曦妃只以為治不好的懲罰還是她所請求的那樣,免去柳煙鈺的太子妃之位,是以表情得意忘形,“想跟本宮斗?實在是可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