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嫁 第6節
皇上的確是用“道聽途說,一派胡言”當眾斥責了臣子,可斥責完,心里隱憂尚在,是以早膳也沒什么胃口。 宮女們撤了膳食,皇后娘娘拆了手上護甲,站到皇上身后,輕輕幫皇上按揉兩側的太陽xue。 皇上閉目,靜靜享受。 按揉了一會兒,皇后娘娘瞧著皇上的眉頭舒展了些,借機道:“皇上,臣妾倒是想了一個辦法,不知道能不能為皇上解憂?!?/br> “說說看?!?/br> “太子自成年以來未近女色,連皇上和臣妾安排的通房與侍妾都不曾近身,也難怪朝臣們擔心他的隱疾之事。若是借此機會,皇上為太子定下一門親事,是不是會暫時解了大臣們的疑惑?” 她旁敲側擊地幫皇上分析,太子有隱疾的流言不一定是因為這次事件傳將出去的,興許與他之前不近女色有關。 “親事?現在?”皇上睜開眼睛,“太子患有隱疾的事情傳得紛紛揚揚,現在議親,合適嗎?” 有隱疾的太子,畢竟存在卸位的隱患。 “皇上同意的話,臣妾這里倒是有個上佳的人選,太醫院醫士柳德宇之嫡女柳煙鈺,品貌端正,知書達理,最最特別的是,她師從于寧安師太八年,尤其擅醫。若她當上太子妃,由她貼身照顧患有隱疾的太子,豈不是兩全其美?也免得太醫們頻繁去往東宮,惹得下人們非議?!?/br> “寧安師太的徒弟?”皇上挺直身子,“寧安師太擅醫,這是宮內外皆知的事情,只是她心境淡泊,不愿牽涉俗世間的是是非非?!?/br> 皇上知曉寧安師太,幾次三番想請她進宮,都被她拒絕。她寧死不進宮,一直保持自己自由淡泊的心性。 “是的,柳德宇官職不大,但柳煙鈺是嫡長女,且擅醫,這兩點,足矣?!?/br> 皇后娘娘非常滿意這個人選,打著燈籠也難找的魚兒,被她給網著了。 寧安師太靜心養性,絕不會對任何人妄加議論。柳煙鈺師從于她,卻學了個半知半解,蠢笨到無可救藥。 這樣的人,最適合當太子妃。 在東宮里蠢瘋了才好。 皇后娘娘說著口不由心的話,悄悄觀察著皇上的反應?;噬衔兆∷慈嗟睦w手,心滿意足道:“還是皇后貼心,為朕解掉暫時的憂患?!?/br> “朕馬上擬旨,給太子和柳煙鈺賜婚?!?/br> 皇后娘娘喜上眉梢,“對,事不宜遲,婚事早早辦了才好。以助太子病情?!?/br> 第5章 賜婚圣旨下來,柳德宇全家都懵了。 麗姨娘氣黑了一張臉,千算萬算,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然會賜婚,不是一般的賜婚,偏偏是要當太子妃。她的如意算盤是把柳煙鈺打發到仙草山,一輩子青燈古佛,享不得一點兒人間喜樂。這怎么還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他日若是胥康登基,柳煙鈺豈不是有了當皇后的機會? 越想越氣,越想越慌,麗姨娘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皇宮里去,把柳煙鈺編排成一只臭蟲,讓皇上龍顏大怒踩死她。 再看柳昕云,她眼睛里噴出嫉妒之火,也不管父親在不在眼前,直接就喊上了:“柳煙鈺,你在寺廟究竟做了何等好事,竟然能得了皇上的眼?莫不是搞錯了?” 怎么可能放著她這顆明珠不管,卻偏偏取用柳煙鈺這塊頑石? 柳煙鈺也很茫然,她都沒想過嫁人,更何談嫁太子?但她一貫冷靜的性格并沒讓她說出什么話,她只是把視線投向一直默不作聲的父親。麗姨娘母女蠢笨無知,想來她這個父親應該知曉一二。 柳德宇臉上沒有任何喜色,聽柳昕云聒噪完,他淡淡斥道:“大吵大鬧成何體統,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彼螓愐棠?,“一月后成婚,你得抓緊時間準備準備,既然是做未來的太子妃,嫁妝不可以太寒酸?!?/br> 竟然要替柳煙鈺準備嫁妝,麗姨娘不情愿地偏過臉。 柳德宇瞟眼跪在地上的柳煙鈺:“你跟我到書房來?!?/br> 關上書房的房門,柳德宇神色凝重,他告誡女兒:“圣命難違,你現在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最好是安分守己地待著,不要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進宮之后,謹言慎行,守好太子妃的本分。萬不可冒犯皇上與皇后娘娘?!?/br> “為什么,”柳煙鈺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是我?” 這等看起來有天大好處的事情,不應該落在柳昕云身上嗎?怎么會平白落到她的頭上? “我也不知道,”為防女兒做出什么魯莽舉動牽連柳家,柳德宇干脆說了實話,“太子患了隱疾,消息不知為何傳到了宮外,有大臣在早朝上詢問,皇上為平息言論才下旨賜婚,至于為什么會花落柳家則不得而知?!?/br> 柳德宇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這樁婚事的起因會是麗姨娘。 柳煙鈺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隱疾?” “是,這是皇室秘辛,你知道便可,若是說錯什么,引來的定會是殺身之禍?!?/br> 柳煙鈺恍然大悟,難怪會落到自己身上。 竟然是去當活寡婦的。 “有隱疾為何能當上太子?”柳煙鈺腦子轉得很快,“不是還有皇后娘娘所出的九皇子么?” 九皇子雖年幼,可畢竟健康,起碼可安穩繼承大統。 柳德宇想不到柳煙鈺竟也知道這些,他神色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才告訴你謹言慎行,你就忘了?”他不欲與她多說,“是當了太子之后才有的隱疾?!?/br> 明白來龍去脈,柳煙鈺很快便接受了現實。她想出家,可身處塵世之中,命不由己,自己再想自由,也越不過皇上的旨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鎮定自若地回去了。 柳德宇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個女兒,自己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自己說明了真實情況,她沒有哭哭啼啼,也沒有大喊大叫,就那么冷靜平和地接受了。 這股子淡定,是在麗姨娘母女身上永遠看不到的。 臥房里的麗姨娘連坐都坐不住,像只無頭的蒼蠅,不停地轉來轉去,柳昕云被她轉得眼暈,跺跺腳,“母親,你倒是想出法子了嗎?” 前幾日母親還說有奇妙的主意對付柳煙鈺,結果卻成了這樣。 要是麗姨娘知道柳煙鈺能當上太子妃,是自己助了一臂之力,她肯定悔不當初。 “該死的丫頭,這潑天的富貴怎么就輪到了她的頭上?”她喃喃自語,“不應該,完全不應該啊?!?/br> 外頭流言滿天飛,不能說整個京城都知道吧,差不多全城百姓是知道了個七七八八。人們口中的柳煙鈺就是個一無是處的蠢才,連當人小妾都不夠資格。 怎么就要當太子妃了? 麗姨娘頓住步子,猛地拍了下桌子,“是了,皇上在皇宮里,外頭流言再多,并沒傳進去,所以皇上不知道?!?/br> 她捶胸頓足,“怎么就漏了皇宮呢?” 她應該找人往里面傳消息才是。 她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遂對女兒說道:“讓下人備好馬車,我要親自去趟秦府?!?/br> “去那里作甚?”柳昕云急急問道。 “若是讓柳煙鈺當上太子妃,她一朝飛上枝頭,定會與咱們算舊賬,我得找秦夫人商議商議,免得那賤蹄子毀了你的前程?!?/br> 麗姨娘想法頗多,一方面見不得柳煙鈺好,另一方面又擔心她打擊報復。目前沒任何靠山,在自己面前都能瞪著眼睛梗著脖子,若是當了太子妃那還了得,豈不是要騎到自己脖子上? 存了這些心思的麗姨娘,急急躁躁地趕去了秦府。 報上身份之后,她在秦府門外等了好一會兒。 秦夫人聽聞是麗姨娘,派人給請到了堂屋。 沏上熱茶,秦夫人主動問道:“聽說你們府上剛才得了樁大喜事?” 她提前知曉,但要裝作才知道的樣子。 “是啊,皇上賜婚我們家煙鈺,一月之后嫁去東宮?!?/br>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秦夫人言不由衷,“可喜可賀,可喜可賀?!?/br> 麗姨娘為難地看了眼秦夫人,“夫人,您是知道實情的,現下這種情況,這圣旨對我們來說簡直是燙手山芋,”她哀哀戚戚地說道,“皇宮里規矩甚多,煙鈺一個言行不當,豈不是要給我們柳府招來滅頂之災?” 她越是這樣說,秦夫人心里越是高興。這愈發說明她的選擇是對的,是完完全全照著皇后的心思來的。 “麗姨娘怎會有這種擔心,天子金口玉言,天子說好,就一定是好的?!?/br> “可是,”麗姨娘忍不住掉下了幾顆金豆子,“我們昕云要怎么辦啊?!?/br> 她心里話,你們不是相中了我們家昕云嗎,這會兒子讓一個災星當上太子妃,你們就不擔心? 秦夫人明白了麗姨娘的隱憂,遂道:“麗姨娘且放寬心,柳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等太子大婚之后,咱們兩家的婚事就提上日程,柳煙鈺是柳煙鈺,柳昕云是柳昕云,各不相干的?!?/br> 她話不能說得再透了,太子和皇后是兩派,這是朝中人盡皆知的事情。都知道他們秦府是皇后娘娘一派,這柳昕云要是嫁過來,則柳家的兩個女兒便站到了對立面。 輸贏自不必說。 在秦夫人看來,柳煙鈺必會落得雞飛蛋打的下場,而柳昕云站在秦家身后,起碼可以保柳府無憂。 麗姨娘對朝中之事不是很懂,秦夫人的話,她聽得云里霧里。 回到柳府,柳德宇正坐在堂屋,緊著眉頭問從外頭回來的她:“聽云兒說,你去了秦府?” “還不是為了云兒的婚事,”麗姨娘擔心他生氣,趕忙解釋,“我生怕煙鈺嫁到東宮闖下什么禍事,由此牽連到云兒,所以趕緊去秦府打探一二?!?/br> 柳德宇倒也沒怎么生氣,“秦家怎么說?” “秦夫人說,柳煙鈺是柳煙鈺,柳昕云是柳昕云,各不相干?!丙愐棠飳⑶胤蛉说脑捴貜土吮?,“秦夫人如是說,可我聽不明白,兩個都是咱們柳家的女兒,怎么能做到不相干?” 柳德宇卻是一瞬間便懂了,他道:“不正好寬慰了你的心。秦夫人這是給你吃顆定心丸,他日不管煙鈺闖下什么禍事,必定不會牽連到云兒?!?/br> “是這個意思?”麗姨娘如釋重負,“那太好了?!?/br> “我原本是為你好,想著能不能讓秦夫人從中斡旋,把煙鈺的婚事給改了。我只怕煙鈺在皇宮里闖下大禍,到時候牽連我們全家??陕犌胤蛉嗽捓锏囊馑?,這婚,是皇上定下的,勢必不能改?!?/br> 麗姨娘嘆氣,“柳煙鈺這太子妃,是當定了的?!?/br> “你當圣旨光是用來看的?”柳德宇沒好氣地說道,“圣旨已下,定無可更改。你好好準備煙鈺的嫁妝吧?!?/br> “這個,秦夫人說了,太子大婚之后,便要輪到云兒?!丙愐棠锊簧岬媒o柳煙鈺嫁妝,“太子府里應有盡有,是不是稍微準備下便好?” 柳煙鈺能當上太子妃已經出盡風頭,麗姨娘不想在嫁妝上讓她更加得意。 “這個時候能厚此薄彼么?是太子位重還是秦大人位重?” 太子即便明日被廢,在沒廢之前都還是太子,柳德宇得罪不起。 他對太子病情多有了解,雖說看不到希望,但他心里總覺得有痊愈的可能。 是暫時的不舉,而不是徹底的不舉。 心里有這種想法,所以他沒有刻意將太子不舉之事告訴麗姨娘。不想讓她一個后宅夫人亂嚼舌根。 麗姨娘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不是說,你偏疼云兒,不想看到煙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