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良記下成績，關掉網頁。去視頻網站找電影，滑動幾下鼠標，他選了部愛情片。一小時四十分后，男女主在歷經磨難，在一片戰火中熱吻，鄒良滿意地走出網吧。

    春節時候買的豬仔，照理說還能再養兩個月，可陳春梅這次養豬，就是為了升學宴上殺掉。一大早，殺豬匠穿著皮圍裙過來，蹬腿甩耳朵的肥豬被幾個健壯的男人拽出圏，前后蹄子捆好，八九只手按死了。殺豬匠持一只雪亮的尖鉤，一鉤子下去，扎破肥厚的皮脂，劃拉出個黑洞般的窟窿。

    瀕死的豬叫得兇，凄厲的豬叫一聲大過一聲，嚇得幾個小孩蒙住了眼。不銹鋼盆里接滿黑紅的血，豬死透了，殺豬匠的麻利地把它吊在梯子上。剖開肚皮，掏出油花花的腸子內臟扔在桌上，幾砍刀下去，一頭整豬劈成兩半。

    豬殺完，人群中紛紛夸贊：“這豬養的好啊，肥的?！?/br>
    “春梅子高興吧，這豬好，待會飯也好?！?/br>
    “待會使勁吃，沾沾狀元郎的喜氣?！?/br>
    門口扔出一串鮮紅的炮仗，噼里啪啦響起，硝煙躥到后院，和腥膻的血rou味混在一起，是喜宴該有的空氣味道。人群四散開來，大姑娘小媳婦在后院幫工，男人們圍坐在一張張桌席上抽煙喝茶，小孩子滿院跑，喜糖得開飯才能發。

    鄒良的升學宴開始了，宋迎春卻沒有回來。

    鄒良等到大學放暑假，便總是出門轉悠。從前不認識的村里人，都在一聲聲“大良這次考得好”的稱贊中，逐漸熟悉。一周后，他還是沒見到宋迎春，鄒良終于忍不住了，遇見劉合歡的時候打聽宋迎春的消息。

    “迎春說跟同學去廠里干暑假工了，暑假不回來。我說不著急他掙錢，他說干著玩玩。唉，他爸說隨他去?！眲⒑蠚g說完爽朗地笑開。

    鄒良站在她面前，心頭很空。

    飯桌上，王茂平喝得醉醺醺，他拍著鄒潮的肩頭唏噓，你看看你沒念完的書，你兒子替你念了，你們鄒家攢了三代人勁，可算是把鄒良推上去了。

    說完把杯子撞向鄒良：“來，跟你茂平叔好好喝！”

    鄒良喝了不少，待會還要挨個桌子敬酒。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喝白酒，察覺自己酒量不錯，王茂平菜都夾不穩了，鄒良還是很清醒，清醒到空空的心頭喜宴都填不滿。

    陳春梅把喜糖裝的很有分量，小孩子們拎著紅通通的糖袋子嬉笑打鬧，飯不吃了，吃糖去。

    發完糖席也吃了大半，鄒良下了桌子上廁所。走到后院，看見宋玉玲坐在板凳上洗碗，大圓盆里裝滿撤下來的碗碟，宋玉玲的手快極了，手腕抖動，抹布一轉，從泡沫里撈出一只只干凈的碗碟，放進一旁的清水盆里。

    “玲子，你吃飯去啊?！编u良打斷她的動作。

    宋玉玲抬頭：“大良哥？”

    “你咋下來了？不喝酒了？”宋玉玲繼續低下頭洗碗，“我早吃飽了，你們家菜太多后面吃不動?！?/br>
    鄒良并沒有走，蹲在宋玉玲身邊。

    “這碗我馬上就洗完了，不累人的，春梅嬸待會才有的忙?！?/br>
    “你哥哥……，暑假不回來？”鄒良看見宋玉玲，還是想聊宋迎春，宋玉玲肯定知道宋迎春更多的事情。

    “不回來，打暑假工呢?！彼斡窳釘Q干凈抹布揩揩手，掏出手機?！拔野盐腋缡謾C號給你，qq你要不要?！?/br>
    “要?！编u良趕緊掏出手機。

    第19章

    鄒良的電腦、手機、新衣服，早就置辦好了。他存下宋迎春的手機號沒回飯桌，爬上自家的樓頂，那里安靜些。

    電話響了幾聲，接通了。宋迎春在一陣機器的噪音中大聲問：“你好?！?/br>
    “迎春！”鄒良的酒意瞬間上來，暈乎乎地說：“我是大良?！?/br>
    電話那頭不說話了，停頓一會，噪音也消失了。

    “大良?！彼斡旱穆曇羟逦芏?。

    “迎春，我這次考上了?！编u良還想說，我跟你說過的我今年能考好。

    “恭喜你?！彼斡旱脑捥蜌?，讓鄒良感到陌生。

    “你怎么沒回來？”劉合歡和宋玉玲已經告訴過他了，可他還是想親口問問。

    “打暑假工呢?！?/br>
    “暑假農活也很多，你不回來幫忙？”

    “我們家今年種的少，我爸說今年村里會來收割機，不用那么忙了?！?/br>
    “嗯?！编u良忽然沒了話，他開始難受起來，低沉地責怪：“迎春，你應該回來的?！?/br>
    你要是在該多好。

    宋迎春沒有答話，只是說道：“大良，我得回去上班了?！?/br>
    “我的號碼，是這個，你存一下?！?/br>
    “好?！?/br>
    鄒良默默掛斷電話，在樓頂蹲坐下來。是正午，太陽把水泥地面曬得guntang。身體里的酒精蟄伏了很久，一股腦地攢著勁頭攻擊過來。鄒良很熱，腦子也昏沉，他翻看手機，qq上好友驗證已經通過，宋迎春的動態不多，鄒良一直往下翻，看到一張泉靈溪的夜景，明月當空溪水潺潺。再往下，是一條烏青的蛇纏在宋迎春的小臂上。

    鄒良舉起手機，朝宋迎春家的方向拍過去，灰白的樓宇間，一樹粉紅的合歡花。鄒良把照片發過去：“你們家的花又開了，很漂亮?！?/br>
    樓下的喜宴接近尾聲，鄒良收起手機下樓去，一桌桌回禮敬酒。他心里不痛快，酒喝得很大氣，半兩的杯子仰頭干掉，每張桌子上都引出一片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