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命人 第719節
再一次進入天髓書院,李清閑目光一動。 地面的野草足足尺許高,密密麻麻,遍布整個書院。 墻縫瓦縫里,落滿枯枝敗葉。 “淵海?!币粋€蒼老的聲音響起。 李清閑回頭一望,須發皆白的蕭神鋒走過來,一身白衣,滿面風霜,臉上皺紋深深。 他的胡須凌亂,目光暗淡。 李清閑微微一愣,按理說,即便天髓書院變化,也不應該變化這么大。 乍一看,蕭神鋒老了四五十歲。 他畢竟是二品……已經晉升一品,卻如此蒼老。 李清閑向蕭神鋒身后望了望。 只他一人。 “星平他……” “戰死?!笔捝皲h平淡地道。 李清閑望向老年的蕭神鋒,他的雙目之中,仿佛大雪彌漫,天地一片鉛灰。 “發生什么事了?” 蕭神鋒轉頭望著遠方霧靄中的群山,呆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十幾年前,我與他的觀念幾乎達到不可調和的程度?!?/br> “我堅信我才是對的,只有利用命術掌控天下,掌控皇室,掌控一切,人族才能消除一切紛爭,欣欣向榮,以避開未來無數可能的大災難……” “他始終覺得,命術不應該走上臺前,而是站在幕后,靜靜觀察人族。在人族有危難的時候,全力相助,在人族發生巨大偏差的時候,盡力糾正……” “我問過他,萬一他未能發現人族的滅頂之災,又當如何?不如從一開始就由命術掌控,提前避開各種災難?!?/br> “但他卻反問我,他相信我,但如何能證明,我的后輩們,也能如我一樣,真正為人族著想?只做正確的事,而不是私欲彌天,犯下滔天大罪?” “我們爭論了很久,誰也說服不了誰?!?/br> “最后,他離開,籌備他自己的宗派?!?/br> “但沒想到,他在籌備宗派的過程中,招惹了強大的敵手,最終重創不治,身亡?!?/br> “他臨終前,托付給我一件事?!?/br> 他緩緩轉身,凝視李清閑的雙眼。 “讓我一人開兩宗,分別繼承我們兩個人的理念與衣缽,給人族,至少兩條路試錯?!?/br> 李清閑愣在原地,隱隱明白了什么,但又好似被什么力量影響,腦中的念頭一吹而散。 “這些年,我在忙第二宗的事,最近才回來?,F如今,我已經半步超品,回返天髓書院,深度修煉,修煉有成,便為星平復仇,之后,便自開兩宗,延綿萬世?!?/br> 李清閑望著蕭神鋒,當年那個沉穩堅毅的少年,歷經歲月,百折不撓,老而彌堅。 “我支持你?!崩钋彘e緩緩道。 “我知道,你一定會支持我。哦,對了,九天神霄雷城大勢局的研究,已經進入尾聲,我也貢獻了一份力量?!笔捝皲h神態淡然,仿佛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 李清閑剎那后便反應過來,輕輕點頭。 當年在詭鎮的時候,自己在天髓書院與教室外的眾多黑影命術師交流,憑借自己的《雷霆玉經》和觀想玉清真王,繪出了詳細的天庭雷城的圖像,奠定了九天神霄雷城大勢局的根基。 沒想到,過了這么久,終于有了消息。 “有時間,我再回去,與他們交流一番?!崩钋彘e道。 “我們今天,繼續修煉命術?!?/br> “既然你也參與了九天神霄雷城的創造,不如我們便一起學習并交流這座真正的攻伐大勢局?” “善?!?/br> 第1045章 無君無父 九重神霄雷城大勢局的復雜程度,超過了以往任何勢局城。 舊的勢局城,即便最復雜的,也可以一點一點理解。 但這座大勢局中的許多概念,不僅李清閑弄不明白,蕭神鋒也不懂,甚至連那些大命術師們也一樣。 他們只是推演出一個結果,但具體這個結果是什么,他們說不出來。 在命術界,有一個基本的概念。 如果不能用最尋常的話說明一個知識,讓一個普通命術師理解,那說明講述的人,自己都沒懂。 命術界存在少數天賦型命術師,他們什么都會,什么都懂,使用命術的水平也遠超尋常命術師。 但是,他們永遠無法說明白自己如何使用。 這樣的命術師,從未晉升超品。 如果所有命術師都無法解釋清楚,那就說明,從舊命術到新命術之間,缺少關鍵的命術知識。 如果不能將兩者之間的知識補充上,那新命術的傳承必然充滿巧合,很大可能導致傳承中斷。 所以,李清閑與蕭神鋒以及那些大命術師一樣,如同在萬丈高樓之上,建立第一萬零一丈。 幸運的是,李清閑不僅在天髓書院長時間學習,并且擁有星斗相與雷霆相,在命術與雷法根基上,并不弱于任何大命術師,只是實踐能力欠缺。 在兩人交流的時候,李清閑經常不需要創造什么,只需要將《雷霆玉經》的內容和星斗相的感悟直接拿來用就行。 即便如此,李清閑學到最后,也是蒙的,以比平時更快的速度稀里糊涂離開天髓書院,呼呼大睡。 李清閑剛剛睡下。 鎮北軍十萬大軍抵達泰谷城城南。 鷹王軍,位于泰谷城北方。 城墻上的士兵明明早有準備,但當看到黑壓壓數十萬人延綿而來,還有那一望無際的運糧車隊,每個人心中除了恐慌,還產生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昨天城里就流傳這件事,但大多數人不相信。 即便相信,也都心存僥幸。 但現在,無言以對。 鎮北軍到了泰谷城城南外后,停下。 而后,泰谷軍眾將登上城墻,靜靜地望著。 鎮北軍開始挖壕溝,放鹿角,建營地。 看著鎮北軍安營扎寨,泰谷城眾將士心中最后那一絲僥幸也不翼而飛。 難以言喻的悲哀在全軍心中蔓延,舊王軍被滅的事情,已經在心里燒成灰燼。 現如今,那團灰燼復燃,灼燒guntang的心與血。 鎮北軍的壕溝與營寨,如同一根根刺,扎在泰谷軍將士心頭。 何豹突然大吼:“你們這幫狗娘養的,害死舊王軍,現在來害我們泰谷軍?察富里,解安懷,我草你們十八輩祖宗!你們,是不是人!” 三品一聲,傳遍數十里,甚至連北方的鷹王軍,都聽得清清楚楚。 正在忙忙碌碌的鎮北軍士兵尋聲望向城頭,望向那個光頭大漢。 他們遙遙望著,這位何豹將軍,比之前又高了。 他們的目光無神,愣了一下,默默地繼續手中的事。 舊王軍被屠之后,鎮北軍上下都仿佛陷入一場持續不斷的夢魘。 有些人經常睡不著覺,一躺就是一晚上。 有些人莫名走火入魔,不得不停下修煉。 有的人再也沒說過話。 他們如同行尸走rou一樣,和往常一樣聽著軍令。 但,有些東西似乎隨風而去。 不多時,一隊人馬駛出鎮北軍大營。 監軍察富里與監察使解安懷一前一后,停在南城門的不遠處。 察富里向上方一拱手,道:“敢問閑國公李清閑大人可在?” 呂文華微笑道:“我們大人說了,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擾他修煉?!?/br> 察富里面色不變,解安懷面色一沉。 堂堂首輔之侄、鎮北軍監察使,竟然不值得李清閑一見。 察富里緩緩從氣運金魚袋中取出一卷明黃卷軸,道:“圣旨到,閑國公李清閑接旨?!?/br> 城墻之上,過半眾將紛紛雙臂抱胸,昂著頭,靜靜地望著下方。 小兵小校們偷偷觀望。 那可是圣旨! 眾人不行禮也就罷了,連頭都不低,哦,低了,只是因為站得太高。 鎮北軍大營中,眾人紛紛望向高舉圣旨的察富里,這一幕,前些天發生過。 當時就是一卷圣旨,擋住了守河軍。 只不過,被攔住的守河軍,也充當人墻,攔住了鎮北軍,而后天霄軍大軍直奔舊王軍而去。 鎮北軍所有人都記得,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將軍。 不遵圣旨,無懼妖族。 他們想不到,天底下還有這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