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還活著嗎？

    如果他活著，那為什么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臉頰的觸感讓杰森睜眼，布魯斯在捧著他的臉說話，可他聽不清，世界變成了晃動的色塊，記憶在嗡鳴中抽離，有著絢爛色彩的畫面一幀一幀消失。

    幸福的也消失，悲傷的也消失，全部一視同仁的被遺忘。

    那他還能記住什么？他還能記住，記住蝙蝠俠在爆炸里和小丑一起離開的身影，和無力倒地的紅頭罩。

    他什么也感覺不到，沒有憤怒和悲傷，杰森想人真是可悲的生物，總是不停的做出不理智的選擇，就像現在，他也不恨蝙蝠俠。

    軀殼的主人昏沉的呼吸，杰森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還要走下去，他要再次站起來，繼續今晚的夜巡，然后給弟弟帶一份漢堡套餐。

    可他真的累了，就像困在迷宮里的螞蟻既找不到出路，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擠出前進的力氣。

    “布魯斯……我能殺了你嗎？”

    他一定是瘋了，但沒有辦法，他一定要站起來，做什么都行，只要能站起來。

    杰森看著布魯斯，這是他唯一能抓到的稻草，維系生命的全部，也給他帶來所有的痛苦。

    “我……我很抱歉，但我能殺了你嗎？”

    布魯斯留意著杰森的眼神，從渙散到凝聚，他想確認一下杰森的狀態，但莫大的悲愴襲擊了他。

    他讀到了，杰森真正的意思。

    杰森想活下去，可不知道如何能活，所以窮途末路之下想要殺了那個帶給他痛苦的人，這不能救他，但能帶來他堅持下去的可能性。

    所以布魯斯做出了選擇，他很認真的告訴自己的孩子。

    “不要抱歉，杰森，你不需要道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br>
    “我真失敗，兒子?！?/br>
    在這里死去會付出代價，很可能現實里的身體有會隨之死去，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如果杰森想要這個，那失去理智的父親就什么都能給。

    布魯斯仔細記憶著杰森的面孔，把這當成生命中短暫的倒計時，他說。

    “杰森，你可以殺死我?！?/br>
    “如果這樣能讓你輕松一點?！?/br>
    他的孩子沉默的抬起胳膊，槍口抵到他的下顎，而布魯斯沒有停下說話，眼睛里有自己意識不到的愛意和柔軟。

    “杰森，你一定要記住，不要后悔，不要責備你自己?！?/br>
    “你不稱職的父親到最后一刻也愛著你，他很高興能用這種方式幫到你?！?/br>
    布魯斯感受到了平靜，他想托馬斯和瑪莎也體會過，在死亡到來的前的不舍，擔憂，但又是如此的平靜。

    他想他和父母的心聲一定重合到了一起。

    【布魯斯一定能健康的長大】

    【杰森一定能度過這些困難】

    【阿爾弗雷德會保護他】

    【迪克他們一定會幫助他】

    【我們真抱歉只能陪你走到這里】

    【我真抱歉只能走到這里】

    【兒子，我們愛你】

    【我的兒子，我永遠愛你】

    他好像學會怎么做父親了，再一次的。

    他應該是因為這份喜悅流下了眼淚，但這不重要，這個即將死去的父親只是不停的強調著，對要殺死他的兒子反復的說。

    他說著愛，說著原諒，他深知他的兒子必然會后悔，必然會因此更加痛苦，所以不停的說，布魯斯韋恩必須保持平靜走到最后，為了他的孩子不在未來陷入瘋狂。

    而杰森，他不能動彈，他明明占據了絕對的主導，可以輕易的殺死對面的蝙蝠俠，可他僵硬在原處，從那個變得陌生的蝙蝠俠身體里不停歇吐露的愛意編織成一張網，那張網把他罩住，然后用情感努力把空洞填滿。

    他看不到蝙蝠俠了，只有布魯斯。

    那張狼狽的，滿是血漬的臉上有讓他為之顫抖的愛，和潛意識里保留的身影重疊。

    像是杰森陶德的父親活了過來，他的某個部分動搖起來，那是他的爸爸嗎？

    他已經沒有記憶但還一直追尋的父親，那個可以讓他回家的父親，那個，那個很愛他的父親。

    失去了過去的杰森只有這些蒼白的形容，他只知道這個，這份執念哪怕被遺忘但依舊深入靈魂。

    所以杰森拒絕不了，他實在是太想停下了，他想休息，想要回家，哪怕被嘲笑也沒關系，于是杰森丟棄了理智，放任自己進入安穩的樂園，相信真假摻半的幻想就是現實。

    他甩開槍，紅頭罩像個著急要糖果的孩子拉住面前的布魯斯。

    “是你回來了對嗎？daddy？”

    “我忘了好多事，但你、你不會傷害我的?！?/br>
    這個舉動很低齡但對于記憶片段只有三年，或者更少的杰森來說很合適，他就應該像一個孩子，而不是經受苦難的僧侶。

    而布魯斯感覺自己看到了羅賓，褪去瘋狂和偽裝，曾經十幾歲的小杰森也會這樣呼喚他，那時候他們還像一對真正的父子。

    他們都在面目全非的對方身上看到了過去的影子。

    新手父親再一次上路了，布魯斯韋恩帶著忐忑，期待，和滿腔的愛。

    “是的，是的——”

    這只有一個父親面對他的孩子。

    “杰拉德，我回來了，沒有什么能再傷害你?！?/br>
    “我們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