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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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面具,在手上顛了顛,略略遺憾。 容兆的面龐清冷依舊,目光盯上他:“烏見滸,你在郢城的樂坊里買下的那頭狼妖,送給誰了?” 烏見滸眉峰微挑:“你還惦記那頭狼妖呢?” “方才出門時碰到蕭如奉的那位大皇子,”容兆直言道,“他身旁跟的妖仆,若我沒看錯,應當就是你當初一擲千金買下的人,烏宗主你花了五十萬靈石買人,轉手就又送了出去,這般大方委實叫人好奇?!?/br> “云澤少君確實看錯了,”烏見滸并不承認,若論睜眼說瞎話,他也不遑多讓,“我與那位蕭大皇子素無交集,怎會送人給他,狼妖嘛,大抵長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何況人有相似,如何能說就是我送的?” “不是?” “自然不是?!?/br> 容兆一哂,失了與他多言的興致,往前去。 烏見滸笑笑,將面具扔回小攤上,跟上去。 走近了他目光落至容兆頸側,微微一頓,很自然地抬手,幫容兆將夾進大氅領子里的一縷頭發弄出來。 容兆睨過來,眼波流轉,在夜色下多了幾分曖昧不明。 “要不要找個地方去喝酒?”烏見滸小聲問,貼近的嗓音這次確確實實帶了蠱惑意味。 “你方才還沒喝夠?”容兆嗔笑,“烏宗主莫不是個酒鬼?” “去嗎?”烏見滸只問。 容兆稍一側頭,便對上烏見滸近在咫尺的眼,眼里有一個他——逐漸放大,是他有意靠近。 “烏見滸,”容兆的聲音一頓,“我不跟你喝?!?/br> 烏見滸慢聲重復:“不跟我喝?” “嗯,”容兆抬手,手中未出鞘的云澤劍敲了敲他肩膀,“你想喝酒,隨便一吆喝,多的是人陪你,何必找我?” “你跟其他人是一樣的嗎?”烏見滸問。 “不一樣嗎?”容兆微微搖頭,云澤劍抵著他,退開距離,“說到底都是消遣,對象是誰有何分別?” 烏見滸瞇起眼,直視容兆的目光里添了些深意,試圖將人看穿。 半晌,他驀地樂了:“好吧,和其他人出來喝酒是我的錯,以后注意?!?/br> 容兆的眸光略動,壓在烏見滸肩頭的劍滑下,在他心上一點,旋即分開。 動作快得幾如烏見滸的錯覺,但隔著層層衣料,他又確實覺出了云澤劍柄輕觸心口時,那一點微妙的熱意。 烏見滸堅持問:“喝酒,去不去?” “真不去,”容兆收了劍,無趣道,“不想喝酒,烏宗主行行好吧?!?/br> 他這樣的語氣說出這話,烏見滸便也沒轍,只能作罷。 卻都沒說分開,這條街還長,他們繼續朝前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街邊勾欄瓦舍里飄下飛花,沾上容兆的發,被烏見滸隨手拂去,在指尖碾碎。 姑娘們的嬌笑聲落去身后,烏見滸側頭,也在容兆耳邊沉沉一笑。 這條街走到底,是這頭的江邊。 江上燈火連天,上千只花船縱橫停于江心,琴聲、歌聲綿綿不止,融入夜潮江波里?;ù車?,一盞一盞的荷燈放入水中,隨水波逐流,連成一片迤邐星火不見盡頭。 是女修們在酬奠花神,今次恰逢仙盟大比,眾仙門齊聚于此,因而聲勢格外浩大些。 江邊駐足圍觀之人不少,有雅興來了,潑墨揮毫、吟詩作畫者亦大有人在。 烏見滸抱臂看了一陣,散漫神情里不見幾分興致。 他身旁容兆面色更冷淡,仰頭瞥見遠方天際霧蒙蒙的夜色:“風又大了?!?/br> 烏見滸順他視線望去,想到什么,唇角微揚:“這么多船停在一處,也不怕出事?!?/br> 容兆沒出聲,眸色沉下的瞬間,江心一角忽然起了火,其中一只花船燒起來,火勢迅速蔓延至旁邊幾艘船上。 舞樂聲依舊喧囂,掩住了那些失措驚呼,花船上游樂的女修們大多無知無覺,江風肆虐,火勢急遽蔓延,接連幾十上百艘花船轉瞬陷入火海中。 直到江邊圍觀眾人發覺不對,焦急出聲提醒,陸續有人飛身上去救人。 周圍反應過來的其他花船開始撤退,越是著急卻越難退開,大大小小的花船撞在一塊,不斷有人落水,江上徹底大亂。 大火仍在向四周蔓延,不消半刻便已吞沒大半花船,甚至無法撲滅——不知誰人一聲驚慌高喊“是地晦離火”,瞬間嘩然。 地晦離火是至陰之火,輕易不能克,夜里來此游玩的多是年輕修士,修為有限,碰上這地晦離火,幾乎束手無策。 幸好逃命還是做得到的,雖然狼狽了點,大多數人都自那煙熏火燎中逃了出來,實在修為低下的,也有旁人相助,陸陸續續上了岸。 烏見滸始終站定不動,冷眼看著面前種種,若有所思。 容兆同樣望著前方,卻不知在想什么。 有才被人帶上岸的女侍掙扎起身,慌張哭喊:“小姐!我們小姐還在船上!你們救救她,快救救她!” 她指的那條船已然被離火炙焰吞沒,旁人議論紛紛,縱有心俱都望而卻步。 烏見滸忽然偏頭,沖容兆示意:“容兆,這里是不是只有你我能救人了?” 容兆神色不動:“烏宗主不打算出手?” “救了人,于我有何好處嗎?”烏見滸連考慮都沒有,絲毫不掩骨子里的冷血,似笑非笑的,“這等英雄救美的故事,還是比較適合云澤少君你?!?/br> 他便是篤定了容兆會去,大庭廣眾下,別人都可以袖手旁觀、見死不救,但云澤少君不可以。 容兆深睨了他一眼,飛身而起。 浩蕩劍意掃開江面濃煙,江岸上人群齊齊一震,有人認出了他:“是元巳仙宗的云澤少君!” 無數人驚呼出聲,被眼前這一幕震動—— 呼嘯狂風下,烈焰離火如可吞噬一切的鬼焱,張牙舞爪撞上那道極盡強悍凜寒的劍意,碰撞推拉后竟似被鎮住,威勢驟減,而容兆就這么一頭扎入其中,身形立時被火焰包圍。 陰火靈根便完全不懼地晦離火嗎? 至少在場不少身具陰火靈根卻修為低下者,決計不敢如容兆這般貿然闖入火海中。 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汗,唯獨烏見滸從容盯著容兆消失的那一點,暗自計時。 自十倒數至一,最后一字落下時,容兆一如他所料,抱著那早已昏迷的女修,沖烈焰而出,飛身回江岸。 才落地,女修的侍從們圍上,容兆將人交回,抬手以靈力拂過女修的臉,沒入她額心。 “吸了些濃煙,無甚大礙,回去給她喂些還魂丹,很快就能醒?!?/br> 侍從們感激涕零,不斷與他道謝。 容兆淡淡點頭。 烏見滸的目光落過去,見那女修身上裹著的,是他先前買給容兆的那件大氅。 容兆回頭朝對岸望去,方才他出手時,還有另一道劍意跟上助他。 竟也是個年輕劍修——同輩之中除了他與烏見滸,煉出劍意者寥寥無幾,對方劍意凝煉雖不及他,卻也不差,倒是個之前從未見過的生面孔,看衣著還是個散修。 察覺到容兆打量目光,對方客氣與他致意,拱手表達欽佩之意。 容兆便也頷首。 身后烏見滸叫他:“容兆,走了?!?/br> 容兆沒理人,轉身走下江堤。 至無人的暗巷邊,侍從已停車在這頭等他。 上車前,烏見滸忽然伸手,將他攥回,按在了車轅旁。 眾侍從立刻上前,被容兆眼神制止。 烏見滸從始至終盯著他的眼睛,目光沉默糾纏片刻,容兆開口:“都退下?!?/br> 侍從妖仆們退去了十丈外,自覺背過身。 容兆便索性倚車轅不動:“烏宗主做什么?” “我給你買的衣裳,”烏見滸沉聲問,“為何在別人身上?” “那女修身上衣裳單薄,不得已,”容兆忽地笑了,疏朗眉目浸潤在夜色里,“烏見滸,不是你讓我去英雄救美的?” “特地走來這江邊,你早知這里會出事?” “烏宗主說笑了,我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br> 容兆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鎮定,叫人難以捉摸——果然是個騙子。 烏見滸靠近,側向他頸邊嗅了嗅:“沾上了那些姑娘家的脂粉香,不適合你?!?/br> 容兆微微偏頭,仍在笑著:“烏見滸,你這也是在呷醋?” “你覺得是便是?!睘跻姖G坦然道,唇瓣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頸,退開。 容兆笑看著他:“烏宗主話說完了,我能走了嗎?” “想走走吧,”烏見滸的聲音一頓,“過兩日見?!?/br> 第16章 我已有妻 = 容兆回到驛館,戌時將過。 進門便碰到奚彥,這小子又來找他,想要他陪自己出去玩。 “不去了,我才回來,都這個點了?!比菡讻]肯。 他步入院中,奚彥跟進來:“也還早啊,聽說這里沒有宵禁,到了子時更熱鬧,大師兄,你方才出去都不帶我一起,父親又不讓我獨自出外……” “我之前怎么跟你說的,”容兆開口便打斷他,“讓你多放些心思在大比上,別只想著玩,外頭也無甚好玩的?!?/br> 奚彥不服:“那大師兄你還玩到這個點才回來?!?/br> 容兆懶得多言,正要進屋,他那只靈貓不知打哪鉆出來,輕輕叫喚了一聲。 容兆瞥眼望去,奚彥一愣,驚喜道:“這里怎會有只靈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