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寧存穿著一件洗的褪色的舊衣裳，身形很是清瘦。

    他在季顏走近的那一刻，便已起身，15歲的他身高已經跟季顏不相上下。

    季顏最終在霍寧存面前站定，兩人的距離不遠也不近。

    他扯了下嘴角，眸色清爽直白：“霍寧存，你要不要跟我走？”

    福利院里經常能聽到這樣的話，但幾乎沒有人剛見面的第一句話就這么直接。

    確實直接，就連前世的季顏帶駱子俞走時都沒這么直接。

    霍寧存聽到這話，防備的目光里多了一絲詫異，但很快便被猜忌覆蓋。

    少年緊抿著唇，用沉默表達了拒絕。

    季顏沒有追問，反而在他旁邊坐下，就像他剛剛那樣背靠著假山眺望遠方。

    那套昂貴的西裝就這樣與地面來了個肌膚相親。

    季顏坐在地上，修身的西裝勾勒著他挺拔的脊背，他頭發烏黑，皮膚細膩冷白，一雙杏眼含著微光般清透。

    他朝霍寧存抬頭，“我能坐這嗎？”

    雖是問，但季顏都已經坐下了...

    霍寧存眉頭緊蹙，他身上帶著鮮明鋒利的氣質，那種冷冽孤僻感更是強。

    他習慣一個人呆著，不喜歡與人接觸。

    季顏望著他，微微挑了下眉，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外面實在是太吵鬧了，還是這里清凈舒服?！?/br>
    這話直接阻礙了霍寧存離開此處的想法。

    他站了會兒，見季顏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往季顏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直到兩人之間足有兩米遠，他才終于坐下。

    季顏突然有些想笑，他也不看霍寧存，反而玩起了手邊的枯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誰也沒有打擾誰，這份安靜里倒是有幾分詭異的和諧。

    良久，季顏才淡淡開口：“你不問我為什么想帶你走？”

    意料之中的，霍寧存依然沒有接話。

    季顏也不惱，反而自顧自地道：“外面的世界，想不想去看看？”

    “去將那些虛偽撕下，將傷害粉碎，將苦難掩埋?！?/br>
    “蝸居在這只能是弱者，強者就該睥睨天下?！?/br>
    外面的世界沒什么好看的，季顏知道，霍寧存也知道。

    那些童話般的天真美好或許存在，但他們以往的經歷從未遇到過，所以也打動不了像他們這樣的人。

    唯有苦痛與仇怨融在他們的血液里，經久不滅。

    季顏將手中的枯草挽成了一朵花，朝他遞了過去，“霍寧存，你要不要做我手中的刀?！?/br>
    刀？

    這真是一個新奇的詞。

    少年終于朝他望去，陽光照射在季顏無可挑剔的臉上，渡上了一層柔光。

    明明是燦爛熱情的模樣，但少年卻在他的眼眸深處看到了戾氣與厭世。

    從某一方面來講，他們很相似。

    季顏眸若深淵，朝他探過了身，將花放在了他的手中，“刀不用考慮其他，只要鋒利就好?！?/br>
    他說：“霍寧存，我需要你?！?/br>
    少年的視線從季顏的臉上緩緩移到了自己手上的花，久久未語。

    “季先生，終于找到您了，您怎么來這了？”

    周院長氣喘吁吁地從假山后出來，看樣子是跑過來的，額發都被汗水浸濕了。

    她的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季顏的神色變換的很快，他轉頭看向周院長，然后有些抱歉地起身，“額，我跟你們會客廳的工作人員說了出來逛逛，不好意思啊?！?/br>
    周院長擺了擺手，“沒事，現在前院的孩子們....”

    話還沒說完，她才注意到季顏的身后還有一人，“寧存你在這??！”

    “正好，王奇剛剛來找你沒找到，現在過去前院吧，季先生打算從你們當中領養一個孩子?！?/br>
    “其實說領養也不對，戶口本還會在福利院，他只是在上學和生活上提供幫助?！?/br>
    季顏也側過頭去看他，“考慮的怎么樣，要跟我走嗎？”

    霍寧存瞥開了眼神，繼續一言不發。

    周院長倒是驚訝極了，“季先生要帶寧存走？”

    季顏正想說是，結果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周mama，你找到季先生了嗎？”

    駱子俞從假山后走了出來，他神色中的慌亂被掩藏，留下的全是懵懂與天真。

    季顏回身望去。

    15歲的駱子俞，記憶中的模樣。

    他帶著一如既往的招牌笑容面對著所有人，這是一種與霍寧存截然相反的氣質。

    駱子俞愛笑，爽朗，體貼，擅交際。

    但季顏知道這些不過是他的偽裝，他善于用他的偽裝達到自己的目的。

    在與駱子俞相處的那些年里，季顏無法否認，自己被他潛移默化了不少。

    偽裝出來的面貌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確實也讓他練就了與人攀談的技能。

    他幾乎能猜到駱子俞是跟周院長一塊兒過來的，然后在聽到他要帶霍寧存走才迫不及待出來打斷。

    如此肯定的原因，那也歸咎于臨死前，駱子俞的那番話。

    從來不是他選擇了駱子俞，而是駱子俞選擇了他。

    從福利院起，他就已被選做了墊腳石。

    只是這次，駱子俞你的計劃要落空了。

    季顏望著他，露出了一個虛偽的笑容，“周院長，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