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92節
連永川府往日她瞧不上的幾個貴女如今都高嫁了,一個嫁的比一個好,只她恐會一輩子待字閨中。 盧錦薇一時氣急之下痛罵了鄭夫人,哭著從鄭夫人院中跑了出去。 交椅上倚著的婦人滿面憔悴,眼眶青黑,再瞧不見往日端莊的貴夫人模樣。 她被自己素來寵溺的親生女兒罵了一通,一想到自己往日孝順的兒子如今連見自己都不愿,鄭夫人發泄過一番過后,就將眸光落在一旁面容驚恐的始作俑者身上。 覺得一切都是鄭玉珠造成的。 “不是叫你去給樂氏去請罪?你又是如何做的?!” 鄭玉珠以帕捂著臉,自鄭夫人將她接回侯,她本還以為是又有機會了,該是苦盡甘來,如今才知是入了地獄! 這段時日她日日伏低做小,逆來順受,只愿叫姑母消氣,可顯然自己姑母可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一日日的言語折磨,甚至是熱茶直接潑上她面上,叫鄭玉珠知曉,自己的忍耐根本沒有用。 如今又聽鄭夫人老生常談的話,她忍住嘲諷消瘦的面頰勉力擠出假笑來。 “姑母,那可是王府,那位可是國夫人。連阿恒去都被晾在外邊,您是國夫人的婆母,上回去不也是碰了一鼻子灰?你去賠罪都沒用,我去又有何用?說不準我去了樂氏更是生氣了,畢竟當時亦是姑母的授意,叫我與阿恒走近……” 鄭夫人一聽鄭玉珠這話里話外嘲諷的話,自是不認。 “你真是在胡言亂語!我何曾吩咐過你那些話?是你自己心思陰毒對著我兒抱有那般的心思!如何是我叫你拆散他們?” 鄭玉珠一聽她翻臉不認賬的這話,登時心中冷笑,面上卻強忍著怒,“您若是沒那個意思,為何叫我雖他夫妻二人一同入京?這一路的書信數落著樂氏的不是……如今我還不是隨著您的意思,挑撥拆散表兄夫妻二人?您倒是轉頭就將怒火撒去了我身上,如此顛倒黑白,侄女可是不依,不如往外說出去,瞧瞧誰有理誰無理……” 鄭夫人被鄭玉珠這暗帶威脅的話氣的渾身發顫。 她捂著心口想要喝口茶平復心情,奈何一摸案幾才憶起方才早將茶杯砸了去。 “冤孽啊…當真是冤孽……” 鄭夫人見到滿地狼藉,想起如今兒子與自己離心,女兒亦婚事都沒了著落怨恨死了自己,便滿心憔悴。 她心中早生悔意,后悔將這個掃把星接入府來,更后悔自己沒能挽留住樂氏。 可如今,說這些自然是晚了。 樂氏顯然已經不會回心轉意了…… 那當真是個冷心冷情的娘子…… 鄭夫人想起自己一家的痛苦,而樂氏如今的風光,就忍不住咬碎一口銀牙。 她強撐道:“當年我孤兒寡母遭人欺凌之時,誰又知曉我兒順順當當襲爵做了侯爺?如今我家只是暫時遇到那等毒婦,運道差了些??晌覂航K究不是池中物,聲名之事亦只對女子婚嫁有影響罷了,我兒是侯爺,日后定也是高官顯貴……定多的是高門貴女愿意嫁來的。我有何擔憂的?倒是她……” 做了國夫人又有何用?終歸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她一女子,又不能當官又不能為相,如今的風光不過是場面風光,她身后是那般的家人,日后有她哭的日子在后頭! 才說著,忽聞屋外婢女嘈雜聲。 鄭夫人立刻斥責一聲:“何事喧嘩?” 只見一綠襖婢女掀了簾子戰戰兢兢走進來。 “老夫人,今日外邊都在傳,宮中冊封了封后詔書……” 鄭夫人聽聞冊后先是一驚,緊接著倒并不以為意。 那等貴人,離她們太過遙遠。 不過在一群婢女面前,她自然不能輸了場面。 鄭夫人擺起侯府老夫人的譜,理了理方才有些亂了的衣裳,笑問她:“哦?可知皇后出自何家府上?說不準,當年我還抱過呢……” “是駙馬督衛府上?!?/br> 鄭夫人與鄭玉珠聞言面上不由一僵,鄭玉珠到底是年紀輕,忍不住就先鄭夫人一步開口追問:“樂家娘子?可是樂嫣的同族胞妹不成?” 不可能啊…… 樂家自長公主去后,地位早就不顯,朝中更無人脈,樂氏女子如此背景,如何能在一眾貴女中脫穎而出? 定然是旁的樂府了…… 可上京出了樂駙馬這個駙馬督衛,還有哪個駙馬? 傳話的婢女只一直低眉斂目,不敢看滿地的碎瓷狼藉,不敢看二人的臉。 她不知如何說出口,總不能說是府上的前少夫人,那般著實是打二位的臉面,打府上臉面了…… “支支吾吾作甚?還不快回話!”鄭夫人攢眉,有些不愉。 婢女心下一橫:“詔書封駙馬與已故善化長公主長女,燕國夫人為后?!?/br> 隨著婢女話音落下,一剎間,滿室岑靜。 姑侄二人瞳孔緊縮,如遭雷劈一般。 鄭夫人因好奇支起的身子,重重跌回座椅上,一瞬間便面如死灰,唇色慘白。 鄭玉珠倏然間失聲,許久才慘白著臉找回自己的聲兒。 “不可能……不可能!二嫁之身,怎堪后位……” 樂嫣二嫁之身,連自己這等都萬萬不如! 樂嫣怎配…… 她怎配! 第71章 綏都之中最令人翹首以盼之事, 自是帝后大婚一事。 納彩、問名、納吉、納征、告期之禮,這些繁瑣禮節便是尋常人家沒個大半年也折騰不下來,更遑論是天家婚事。 詔書下發算是第一道, 而后還有嘉禮。 行嘉禮前一天, 皇帝還要派官員祭天地, 太廟, 并親自到奉先殿行禮, 由欽天監卜卦,正式定下大婚之期。 每日康獻王府門前人潮川流涌動, 只為一睹未來中宮芳容。 奈何自下詔日起, 每日內庭中人聲勢浩大, 奉宮中賞賜、納聘之禮出入王府,卻一直不得見皇后出府。 …… 日子匆匆而過, 轉眼間來到四月中。 四處啼鶯舞燕。 暖日和風, 春光淡蕩。 花樹掩映的屋檐之下, 雕花窗格間里,雪肌烏發的娘子攬著銅鏡, 由乳母替她梳弄起一頭青絲。 樂嫣自小就擁有一頭柔軟茂密的發, 靠著大敞的窗邊, 天光在她發絲上鍍上一層淺淺金邊, 若深鴉色綢緞鑲了絲絨一般。 珍娘憐愛的替她盤起云發,簪上步搖花簪。 鏡中人星眸低斂, 香輔微開,身子慵懶倚靠著軟榻邊, 姿容比鬢邊海棠尤嬌艷幾分。 想當年娘子不過巴掌大, 躺在自己懷里哭鬧的模樣,珍娘如今仍是記憶猶新。 她從未想過, 今上會將自家娘子立為正宮。 旨意立下之日,珍娘被驚的暈頭轉腦,一連小半月都未回過神來。 “當真是不敢想,奴婢如此卑賤之軀,竟是有幸給皇后做了乳母……” 珍娘說著說著,眼眶通紅,說不上是歡喜還是感涕。 “您倒是個嘴緊的,陛下早早與您只怕說過了?您倒是好,連奴婢幾個都瞞著!” 樂嫣道:“您這話我足足聽了有幾十回了,別說是我當了皇后,便是我做了神仙,當了佛祖,您也是我乳母,是我最親近的人啊?!?/br> 珍娘嘴上罵她胡言亂語,卻又忍不住感動的抹起了淚,道:“可不敢當您這一句,您日后要入主中宮,最親最近之人該是陛下才是?!?/br> 樂嫣有些羞愧在人前說起皇帝來,她低聲囔囔,岔開這話頭兒。 “我總是想,若母親還在世,如今只怕是要生我的氣,只怕要罵著我孽障了,這般一想就叫我寢食難安……” 珍娘道:“公主若在世,見您做了皇后,憂心必是憂心的,可哪兒舍得責罵娘子?這又如何能怪得了娘子?只怕是要罵陛下去了?!?/br> 旁人說樂娘娘蠱惑君王,可珍娘卻是護短的。 娘子相貌嬌艷,又是那般惹人憐愛的身段,叫那些世俗男子見了覬覦不已,便開始以己度人,覺得她不守本分。 又叫那些嫉妒她美貌的娘子們一傳十十傳百了去。 可樂嫣是珍娘親手養大的孩子,什么秉性她焉能不知? 樂嫣哪兒會做出什么承歡獻媚的行徑來? 且娘子多大,陛下多大? 是也該是陛下誘騙的娘子才是! 樂嫣聽出了珍娘的言外之意,登時面頰微紅。 她粉白的指頭繞著自己鬢邊發梢,去忍不住去問婢女們:“如今這幾日府外可是又罵我什么旁的話了?” 這些時日府外總難免有許多風言風語。 人都是這般,躲著閉門不出,恐聽到壞消息,恐聽到旁人辱罵自己的話??扇粽媸墙凶约喝f事不知,耳聾了一般,又忍不住多方詢問起來。 守意道:“如今都不拿娘子旁的事兒說了,只說娘子不歸樂府待嫁,是心中瞧不上父族之人。還說長春宮太后閉宮不出,是被娘子活活氣的病了……還有……” 樂嫣淡淡道:“還有什么?” “聽說這幾日朝中奏折十封有九封是請陛下充實后宮。說是中宮既已立下,也該一并將貴妃夫人都立了?!?/br> 想起那些言語,守意心中就如同堵了一塊爛泥巴一般。 娘子好不容易守得云開,一群人就不能盼著她娘子一點點好。 “前些日子想方設法尋娘子的錯處,恨不能將娘子從后位上拉下來,奴婢原還以為真是為了江山社稷,如今想來還不都是為了他們自家的榮華富貴?瞧見立后之事再無更改,他們就不遮掩心思了,一個兩個眼光放去陛下后宮其它位置上,當真是可恨!” 雖娘子尚未入宮,可這群婢子們早將后宮當成自家娘子的地兒,如今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樂嫣愣愣的好一會兒,她起身緩步挪到花窗前,瞧著窗外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