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82節
樂嫣越聽,越有些坐不住了。 她聽了太后這番話,只覺心中愈發愧疚。 論起往昔,自己與母親蒙受了多少皇恩…… 便是母親走后,自己亦是得了皇族眾人多加照拂——可她呢? 轉頭就要恩將仇報? 以往她是總想著自己,怕這樁丑事兒傳出去,叫自家亡母,自家祖輩名聲難聽。 可如今想來,若二人間這種丑事兒真露出來,叫世人指摘的怕是皇帝才是…… 這些年,當今赫赫欽名,從無一聲罵名! 難道要因為自己,背上昏君之名? 太后卻是話鋒一轉,“一晃哀家竟是忘了一樁正經事兒,你與盧氏的事兒宗正寺的人年前便早早查明,遞了陳條陳上來,哀家亦是看過。想問問你是如何想的?可還念及與盧家的舊情不成?” 樂嫣這日里是頭一回聽太后說得如此動之以情,如此長篇大論的話,她做出一副感激涕淋的模樣來,“妾與盧家早無瓜葛,更別提念及什么昔日情誼。無論宗正寺如何處置,都是他咎由自取?!?/br> 太后道好,轉眸去看容壽。 容壽便拱手道:“此案圣上親自發過話,說是要嚴懲此事,治他個欺上瞞下,輕賤貴主的罪名。圣上待娘子可真是一片慈愛垂憐之情……” 太后附聲朝著樂嫣笑說:“你舅舅果真是惦記著你,聽聞你歸家便時常與哀家說起你。你今年可不是那些十五六未出閣的娘子了,大了該知曉許多東西,不該糊涂了!你這般留在王府終究不是長久事,可有想過日后如何?” 樂嫣眼皮顫了顫,勉力笑著:“妾才結束上一段不甚美妙的婚事,如今一時半會兒并不想著如此快……” 太后一聽當即打斷她的話,眉頭蹙起:“哎,話可不能這般說了。女子年歲好,也只這一兩年罷了。更遑論你還是成過婚的?再拖下去過了年歲,可當真是難覓尋良人了……上回冬狩你可是瞧見哀家娘家那個侄子了?覺得他如何?上回他入宮還與哀家說起你來……” 一句句諷刺的詞,不該提起的人,終究叫樂嫣面色微白。 樂嫣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回她的話,只能含糊著幾句。 太后唇抿的緊直。盯著那坐在自己下首,眼波含情,妖嬈麗質的娘子,心道果真生的一副狐媚惑主的相貌。 她心中狐疑越發深重。 經過此事兒,早對樂嫣提不起幾分慈愛來,有的只是驚懼與厭惡。 唯恐那猜忌之事成了真。 若她當真與皇帝背地里牽扯不清這算什么? 這算什么??! 太后只覺得心中郁悶的緊,她縱使心有猜測,言語中多番試探,可終究沒有十足把握。 若是以往,還能憑著太后的身份叫她們多受些磋磨,嚇唬她一番。 十幾歲的娘子,真要有什么丑事,想必很快也就招了。 可如今眼前的這位,可是位比諸侯的國夫人。 便是自己,當今圣母,真要朝她發難,責備她,只怕也束手束腳。 國夫人…… 太后忽地心中一凌。 果真是越想不對勁兒之處越多…… 仔細想來自從樂嫣回京后,皇帝的一樁樁不對勁兒的事兒。 以往覺得皇帝不知吃錯了什么藥,莫名其妙,如今仔細想來…… 太后一時間竟然摸不準,便只得將心中火氣暫且壓下。 她再忍不得,再不想看眼前這張過分妖艷的面容。 太后嘆息一聲,語重心長朝著樂嫣道:“你早些想清楚利弊,該早些相看婚事了。若是真有看重的郎子,合規矩的哀家自愿意給你們賜婚,你縱使二婚也是光明正大不叫人辱罵的嫁過去。日后還能有皇室為靠山,誰也欺辱不得。你說是不是?” 這話可謂是半帶威脅半帶賄賂承諾了。 樂嫣手指忍不住勾著裙擺上千絲萬縷繁雜的金銀線,恨不得將一根根金線從裙擺上扯落下來。 手被割的鈍痛,酥麻從指尖傳到她心里。 一時間,竟分不出現實與虛妄。 “好?!?/br> 良久,樂嫣聽到自己這般說。 她不知自己是何時送走的太后,送走的一群人。 只知曉自己回來時,耳畔像是聽不見了聲兒,臉上赤紅的厲害。 她連脫去外氅的勁兒都沒了,啞著嗓子將圍過來的婢子們使喚走,順手去將門閂由內拴上。 這是樂嫣自小的習慣,不開心時,難過時,總喜歡將自己一人關在房里。 她聽著門外婢女們著急喚自己的聲兒,卻不想出門去,漸漸的,門外也安靜下來。 這是樂嫣第一次……第一次認真沒有逃避的思考起來,自己與皇帝這種見不得光的關系。 若是不被人發現,便是一輩子躲躲藏藏,若是被人發現,便如今日這般…… 自己若是個聰慧的,就該知曉如何做。 太后已經對她格外開恩了,許是太后會將她賜婚遠遠的?將她賜給陳伯宗? 樂嫣一個人孤零零倚著花窗邊,在朦朦朧朧的暮色中,漸漸淚不能已。 她不敢想的……她不想嫁給那樣一個男人,她不想嫁給任何男人…… 樂嫣拿著袖口掖著眼前,無聲無息的抹著淚。 過了好一會兒,她聽到自己倚身的窗沿外一陣沉悶的扣門聲。 沉浸在抽噎中的樂嫣嚇了一跳,連忙轉頭過去。 卻又見到那張自己如今很是不想見到的臉。 這夜的天子身上披著一件玄色暗紋的大氅,鴉黑的狐裘披肩幾乎要與雪夜融為一體。 肩頭,發上,甚至睫毛上都堆滿了霜雪。 這般倒是襯托他的臉孔多了幾分凌厲內斂的味道。 樂嫣只是見到他一眼,便立刻將眼神挪開,將頭扭到一邊去。 皇帝眼眸陰沉,繼續以指節敲著窗框。 “鸞鸞,開門?!?/br> 他的嗓音中,隱隱泛著危懼。 那還是樂嫣第一回 聽到皇帝這般的語氣。 他那般的人,竟也會害怕,會恐慌。 皇帝眸光睽睽,看著拿著后背對著自己的娘子,她的肩頭不斷的一顫一顫,想來是獨自悶聲哭泣的厲害—— 樂嫣仍是沒有回頭,她只一直拿著脆弱單薄的后背朝著皇帝,不想叫自己哭了一下午的狼狽面孔被他看去了。 “你別來了,日后都別來,是我錯了?!?/br> 那日,相國寺中,她就不該主動去勾引他。 她并沒有看見,一窗之隔的皇帝因為她這句絕情的話,眼眸漸漸冷肅下來。 他靜靜看著她,看著她捂著臉,從榻上爬起來,掙扎著想離他遠一點,想離窗前遠一點。 可滿屋舍中,竟尋不到其它能落座的地方。 她忙著滿屋子打轉,最后竟淪落到可憐兮兮的躲到門前,躲到他看不見的地方蹲著。 又是這番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模樣。 叫皇帝忍不住輕嗤一聲。 “太后與你說了什么?說了什么你都別往心中去?!彼椭詈蟮男宰拥?。 樂嫣卻窩囊的癱坐在地上,幾乎像是被摧毀了一般的自暴自棄,“你別問我,你怎么不去問太后去?!” “也是,太后既知曉了也好,倒是叫朕少了一樁煩心事。今夜你就隨朕入宮去,朕親自與她去說清楚……朕保證不會有下一次?!?/br> 窗外冰冷的聲音,像是一只潛伏在暗處的毒蛇,一點點湊近。 樂嫣微怔間,那聲音已經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邊。 她緩緩轉頭,果真見身側陰暗處,不知何時矗立著一個巍峨高大的身影。 她身子猛地一僵。 窗外呼啦啦往屋內刮著涼風。 皇帝居高臨下俯視著她。 他的嗓音沉的猶如惡鬼附體,像是冰棱一條條刺入她的心腔,“朕以為給你時日,你會成長,你會漸漸想明白??墒沁@么久了,這么久了……” “鸞鸞,你真叫朕失望?!?/br> 雖是這般說著,他還是緩緩蹲下來,拿著指腹幽幽擦掉她面頰上的淚珠。 樂嫣卻掙扎著,想要遠離他,想要站起來。 他錮起那節細白的腕子,將她抵向門框。 緊緊錮去自己身前,一方緊密狹小的陰暗角落。 他給過她這么久的時間,她還是一如既往,一有點風吹草動,就縮回她的殼里。 一次又一次,一有點苗頭不對,最先被放棄的就是他。 樂嫣含著淚說:“是,我太叫你失望,我既然如此叫你失望,那你索性就放過我,我也放過你,我們彼此都放過!我想明白了,太后說的對,我嫁給誰都好過……唔——”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下頜就被男人重重捏起。 抬起她削尖的下頜,強迫她與他對視。 他的身形高大,便是與她一般姿勢蹲著,仍是高了她許多。 皇帝看她時,總微斂著眉眼,總帶著縱容和垂愛。